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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佈:2020-09-15
一、前言
世界上最早的海軍陸戰隊(Marines)都是附屬於大航海時代的海權國家海軍,諸如:西班牙於1537年建立的「海軍步兵」(Infantería de Marina)與葡萄牙於1610年建立的「海軍陸戰隊」(Corpo de Fuzileiros)。在二次大戰期間,海軍陸戰隊的主要任務是發起進攻搶灘敵人控制下的灘頭區域並建立據點,並在海軍的配合運輸及火砲支援下進行登陸攻佔島嶼等兩棲作戰,因此海軍陸戰隊在二戰後乃成為各國遂行兩棲作戰模式下一種不可或缺的軍事力量。
一般而言,海軍陸戰隊是海軍中主責水陸兩棲作戰的部隊,大部分國家的海軍陸戰隊組織是隸屬於海軍的體制內,而美國與英國則是將海軍陸戰隊體系獨立於海軍體系之外成為單一軍種。隨著現代戰爭模式的轉變,以及非傳統軍事任務的增加,海軍陸戰隊的任務因此開始從傳統兩棲作戰、(反)登陸作戰、奪島作戰、離島守備與軍事設施防護等,朝災害防救、反劫船、反恐行動與快速反應作戰等非傳統任務擴大。
習近平上任以來就積極推動深化國防和軍隊改革,軍改目標就如同他在2017年10月的十九大會議上提出的「兩個西進」目標: 第一、「學習西方現代化建軍」,以建立世界一流軍隊。要求提升部隊機械化與資訊化能力,在建軍思維上要改變過去大陸軍作戰思維,轉向重視海空軍建設,同時成立火箭軍部隊,並學習美軍的戰訓經驗。第二、「突破西太平洋島鏈封鎖」,以達成「多領域作戰」(multi-domain battle)能力。[1]由這兩個目標來看,強化海空軍戰力是習近平軍改的必然趨勢,其中擴編海軍陸戰隊可說是的重要項目之一,其背後的軍事戰略意涵值得深入探究。
二、強化部隊戰力
就柯白(Julian S. Corbett)的觀點而言,向岸遂行兵力投射同時支援陸上作戰是海軍戰略(naval strategy)中的重要任務,亦是海權國家(sea power)牽制陸上敵國在陸上作戰的重要手段。[2]就支援陸上作戰而言,海軍的兩棲戰力投射(power projection)與戰力延伸(power extension)就顯得相當重要,而這就是海軍陸戰隊軍事力量的展現。自鄧小平時代以來迄今,中國大戰略就已經從陸權國家戰略方向,逐漸朝陸權與海權並重的大戰略方向轉變。為了降低「麻六甲困境」、[3]「一帶一路」基礎設施安全、台海主權問題、東海釣魚台爭議,以及確保南海主權優勢(中國自2010年起陸續在南海進行填海造島,包括:赤瓜礁、東門礁、南熏礁、華陽礁、永暑島、美濟礁、渚碧礁等7個島礁,以及3條3公里長的飛機跑道等)。[4]因此,中國有必要將原有的海軍陸戰隊打造為一支快速反應兩棲部隊,並朝全域作戰能力發展。
中國海軍陸戰隊組建於1953年,在2012年習近平推動軍改之前,該部隊的角色幾乎等同於特種部隊,主要用於執行兩棲登陸和島礁守備等任務。在以往解放軍的作戰想定中,海軍陸戰隊在完成登陸戰場開闢後,後續擴大作戰縱深的任務交給陸軍部隊處理,所以中國過去僅維持2個旅的海軍陸戰隊規模,[5]也就是過去南海艦隊的兩個兵力各約5至6千人的陸戰旅(第1旅與第164旅)加上其他海軍基地衛戍部隊,合計共約2萬人。[6][7]然而,這種編組模式在人數及裝備上都遠遠落後形勢發展需要,不適合現代化多領域的軍事行動。
習近平推動軍改,以「軍委管總、戰區主戰、軍種主建」為主導原則,重新劃設戰區同時調整軍隊領導管理體制與編制。[8]就海軍陸戰隊而言,這次軍改不僅將該部隊提升為軍級層級,並新設置海軍陸戰隊司令員一職(少將軍銜),同時把原北部戰區陸軍26集團軍第77旅,東部戰區原海防2旅與原13師等部隊納入海軍陸戰隊編制,使得該部隊的規模擴大至4萬3千人,包括:6個戰區作戰旅(南部戰區第1旅、第2旅;東部戰區第3旅、第4旅;北部戰區第5旅、第6旅)、特種作戰旅(蛟龍突擊隊)及陸戰隊航空兵部隊(進行反潛、反艦、艦隊遠程警戒、垂直補給、人員運輸與救援任務)等。[9]為強化現代戰爭的三維環境作戰需求,該部隊將來可能會持續擴編到10萬人上以強化戰力。
三、擴大軍事功能
傳統海軍陸戰隊兩棲作戰是一種典型的強渡海區與背水攻堅的作戰方式,很大程度是仰賴部隊與裝備的整體優勢,因此該部隊的官士兵訓練標準必須比其他軍兵種更高也更全面。除了部隊人員素質外,陸戰隊配備的武器裝備也更為複雜且多樣,所以該部隊對武器裝備的熟悉度也更深入,正因為其擔負軍事任務艱難且複雜,所以海軍陸戰隊在各個國軍隊中都是一個特種兵的角色。中國海軍陸戰隊自1953年組建陸戰第1 團,1980年5月成立陸戰第1旅以來,目前已發展成由陸戰步兵、兩棲裝甲兵、砲兵、防空兵、航空兵、工程兵、通信兵、防化兵、兩棲偵查兵和各種勤務保障分隊等組成的綜合兩棲作戰力量,可獨立或配合其他軍兵種進行登陸作戰、防禦作戰或機動作戰等。
就軍事功能而言,從2013年後中國海軍陸戰隊開始進行戰區指揮體系調整和部隊實戰化訓練。中國海軍陸戰隊之前都在雷州半島進行獨立演練,在2005年以「和平任務」為名與俄國特種部隊在山東半島進行訓練之後,中國海軍陸戰隊就開始在海內外參與多領域訓練,例如:該部隊於2014年首次在內蒙朱日和基地進行冬訓, 2015年在洮南訓練基地進行叢林訓練,以及2016年在新疆進行高原訓練等。[10]此外,在2018年3月至6月間,該部隊部署約1萬名兵力在雲南和山東半島的訓練區進行遠距機動演習。[11]這些演習的宗旨都為提高海軍陸戰隊全天候、全地形與遠程作戰方面的能力。據此,中國海軍陸戰隊將不再只是負責水際灘頭作戰的部隊。為應付局部戰爭與軍事衝突等多樣化任務,擴大編制強化「由海向陸」兵力投射是該部隊必然的發展趨勢。
2020年4月23日是中國解放軍海軍成立71週年紀念日。當日《解放軍報》在頭版刊發文章首度證實,解放軍新組建海軍陸戰隊要朝「全域全譜、全維多棲、全時應急作戰能力」等方向發展。[12]言外之意,中國似乎有意以美國海軍陸戰隊為師,強化其兵力投射能力與三棲作戰能力。在「加快推進近海防禦型向遠海防衛型轉變」的海軍戰略目標下,[13]中國將海軍陸戰隊建設為海軍的拳頭部隊是可預期的戰略方向。
四、確保海外利益
從2008年12月26日始,中國海軍就一直在亞丁灣與索馬利亞海域執行護航行動,至2020年為止共已派出35批次海軍護航編隊,近年來海軍陸戰隊也開始隨行。該護航行動的主要的任務是保護航經亞丁灣與索馬利亞海域的中國籍船隻安全、執行撤僑行動、保護世界糧食計劃署等國際組織運送人道主義物資船舶的安全,以及與航線周邊各國海軍展開海上安全合作。值得注意的是,這條位於印度洋航線上阿拉伯海東西兩岸的瓜達爾與吉布地,兩地港口主要是由中國投資建設,將來中國海軍可能利用該港為船艦進行停靠、補給與保修的後勤保障基地。
為了保障「一帶一路」周邊廣大的海外利益,中國海軍陸戰隊正在提高兩棲登陸作戰和全域作戰能力,以及強化遠海兵力投射能力。基於「以戰領訓」與「實戰實訓」的軍訓原則,近年中國海軍陸戰隊參加亞丁灣護航及葉門海外撤僑等行動就是在提升這支部隊的實戰經驗。此外,為了快速因應海外突發危機,中國在海外長期部署海軍陸戰隊的可能性很高,尤其是在瓜達爾與吉布地。
鑿於中東與中亞地區的海盜與恐怖組織問題嚴重,為確保海線交通航道安全,北京當局操作海軍陸戰隊在海外進行獨立全域作戰任務的可能性很高,因該部隊是一支能夠在各種環境及氣候條件中進行快速打擊的力量。為了配合「一帶一路」倡議在中東與中亞地區的發展,以及因應海上貿易交通線及海外軍事補給港口等隨時都可能處於威脅與衝突的狀況,北京在瓜達爾與吉布地部署海軍陸戰隊有的確有其軍事戰略上的必要性。一旦中國在這兩個地方長期部署海軍陸戰隊,加上近年積極與伊朗在軍事方面的深入合作,[14]中國在阿拉伯海域的軍事影響力將會獲得提升,此將會牽制美國在印度洋區域的戰略部署。
五、結論
隨著中國資本擴張全球,為保護在海外的經濟利益,其軍備擴張是無可避免。中國主導「一帶一路」倡議,需要有遠洋海軍保護其海上航線及海外利益,尤其在巴基斯坦、阿富汗、中亞與中東等政局不穩的地區。在執行海外任務的需求下,海軍陸戰隊的預算、編制、裝備與資源亦隨之開始增加。目前中國海軍陸戰隊兵力還不到解放軍總兵力的2%,對比美國海軍陸戰隊則占美軍總兵力的13%,中國海軍陸戰隊要成為一支能媲美美國海軍陸戰隊的兵力與能力還有一段相當大的距離。再者,中國海軍陸戰隊要脫離海軍體系,並成為一支獨立軍種可能性並不高,不過以當前該部隊專屬的編裝與特種地位,以及具備量少而質精的特色,其下轄的坦克營、兩棲戰車營、砲兵營、通信營等等多兵種組成的單位,可以說是解放軍中最完整的合成化編制快速反應部隊。整編後的中國海軍陸戰隊還存在許多問題,因為海軍陸戰隊新成員多為原本陸軍的部隊及海防單位併入,其戰力使否能有效發揮,仍需要一段時間觀察。但不可諱言,若中國繼續擴編該部隊編制並且逐步提升現代化武器裝備,配合075型兩棲攻擊艦的成軍,同時加上成立一個統合的指揮機構,該部隊戰力對區域的威脅程度將會有所提升。
[1]陳柏廷,〈十九大觀察:兩個西進,逐步實現強軍夢〉,《中國時報》,2017年10月24日,<https://www.chinatimes.com/newspapers/20171024000386-260108>。
[2] Julian S. Corbett, Some Principles of Maritime Strategy (Annapolis: U.S. Naval Institute, 1988), pp. 15-16.
[3]詹姆斯・麥唐諾(James Macdonald),〈中國的「麻六甲焦慮」:為什麼全球經濟互賴不會帶來和平?〉,《關鍵評論》,2017年1月11日,<https://www.thenewslens.com/article/58486>。
[4]張淑伶,〈3分鐘看懂中共南海西沙建設,搶主權行動〉,《中央社》,2017年3月16日,<https://www.cna.com.tw/news/firstnews/201703160352.aspx>。
[5]黃郁文,〈中共軍改後海軍陸戰隊的建構與發展〉,《海軍學術雙月刊》,第53卷第5期(2019年10月1日),頁63。
[6] Dennis J. Blasko, Roderick Lee, “The Chinese Navy’s Marine Corps, Part 1: Expansion and Reorganization,” China Brief, Vol. 19, Iss. 3 (February 1, 2019), p. 11.
[7]黃郁文,頁61-62。
[8]劉宗翰,〈習近平主政下的共軍軍事改革〉,《海軍學術雙月刊》,第53卷第4期(2019年8月1日),頁99。
[9]上官雉,〈北京傳真:中國將用「海軍陸戰隊」解決東南亞鄰國領土紛爭〉,《上報》,2019年5月16日,https://www.upmedia.mg/news_info.php?SerialNo=63282。
[10] Dennis J. Blasko, Roderick Lee, “The Chinese Navy’s Marine Corps, Part 2: Chain-of-Command Reforms and Evolving Training,” China Brief, Vol. 19, Iss. 4 (February 15, 2019), pp. 15-16.
[11] US Department of Defense, Annual Report to Congress: Military and Security Developments Involving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Washington DC: Department of Defense, May 2, 2019), pp. 23, 60-61.
[12]李唐、孫飛〈海軍加強新型作戰力量建設持續推進轉型〉,《解放軍報》,2020年4月23日,第一版,http://www.81.cn/jfjbmap/content/1/2020-04/23/01/2020042301_pdf.pdf。
[13]〈新時代的中國國防〉,《新華網》,2019年7月24日,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19-07/24/c_1124792450.htm。
[14] Farnaz Fassihi, Steven Lee Myers, “China and Iran draw up military and trade partnership in defiance of Trump administration,” The New York Times, July 13, 2020, https://cn.nytimes.com/world/20200713/china-iran-trade-military-deal/zh-hant/.
作者 黃恩浩 國防安全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