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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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地理遙遠的緣故,澳洲人對中國沒有特別強烈的負面或正面印象,中國對於澳洲也一直採取著雙贏的政策尊重著澳洲,兩國的關係因此向來風平浪靜。但,美國的金融風暴是一個轉折點,趁著美國對亞洲的影響力逐漸衰退之際,中國的澳洲政策開始趨向積極。2008年北京奧運在坎培拉的聖火傳遞事件,讓澳洲人對中國特別感到反感,當時中國動員了數以萬計的中國學生與僑民保護聖火傳遞,以免其過程受到澳洲反中或是支持西藏的人士干擾,但當在數以萬計的中國人在坎培拉的街頭上大力揮動五星旗叫喊的同時,許多澳洲人便開始疑問「你們到底是站在誰的土地上推擠誰的人?坎培拉還是不是我們的首都?」

澳洲人對中國的負面印象在2017年6月5日進一步得到的強化。澳洲廣播公司 (Australian Broadcasting Corporation) 的節目四角 (Four Corners) 花了長達五個月時間所做製作的影片「權力與影響」 (Power and Influence) 顯示,原來中國早已透過政治獻金的方式實實在在地威脅了澳洲的國家主權與安全,具體的方式包含了動員中國學生組織、影響學術界、與控制華語媒體等等。節目一播出,澳洲舉國嘩然,中國政府隔天立刻透過外交部門回應,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表示這指控「毫無根據,極其不負責任,根本不值得一駁。」6月29日中國鷹派官媒再繼續反擊,聲稱澳洲政府一直竊聽著中國大使館,「澳洲還好意思做賊喊抓賊。」

但事實上,在澳洲情報單位一系列的調查下,一幅綿密的中國政治獻金流動關係圖正驚人的展開。調查發現不論是澳洲的那一個主要政黨,工黨或自由黨,都長期接受中國的政治獻金,其中特別由兩個重要的人物居中牽線,一個是由中共中央統戰部所管轄的「澳洲中國和平統一促進會」會長黃向墨,另一個是房地產大亨周澤榮,兩人皆透過政治獻金意圖左右澳洲政治。2015年10月,澳洲情報單位也秘密搜查了周澤榮的助理嚴雪瑞在坎培拉的住處,針對她是中國間諜的指控進行調查,嚴雪瑞本人正因賄賂聯合國前主席John Ashe在紐約被捕入獄,而嚴雪瑞的先生正是前澳洲的高級情報官員Roger Uren,其被發現在擔任職務期間將關於中國的情報帶回私人住所。

坦白說,政治獻金在一般的民主國家裡其實並不是一件新鮮事,但問題就在於從中國來的資金往往無法追蹤其來源,這不透明性反而加深了澳洲人的擔心。政治獻金的原理就是做政治交易,捐款人希望將來特定政黨上任後,該政黨在進行特定的政策或立法時,能考慮到或是照顧到先前捐款者的利益。從此角度看,若是一個政黨可以接受國外政治獻金,就暗示著他國政府有能力影響該國的外交政策制定,也因此,中國有能力透過政治獻金來迫澳洲的外交政策採取親中路線的風險是存在的。實際的案例如:2017年,在中國開始於南海大舉填海造陸且宣稱南海自古是中國的一部分之際,外交政策上一向親美的澳洲自然地支持了美國的南海自由航行政策,而黃向墨就因此取消了一筆40萬澳元的捐款,令人不解的是工黨參議員Sam Dastyari違反工黨的既定政策強力反對澳洲介入中國的南海事務。Dastyari後被發現其是黃向墨的重要聯繫人,律師費與旅支費皆是由中國所支付。

另一個有名的案例是中國獲得澳洲北領地達爾文港九十九年的租賃權。透過中澳自由貿易條約,中國陳租了具有關鍵戰略意義的達爾文港九十九年,在該貿易條約簽訂的當天,負責談判的澳洲前貿易部部長Adrew Robb的競選帳戶裡就馬上多了一筆由黃向墨所捐的10萬澳元的政治獻金。Robb本人在談判期間也接觸了具有中國軍方背景的嵐橋(Landbridge)集團總裁葉成,在辭去澳洲的政府職位後,Robb旋即擔任起了嵐橋集團的高級經濟顧問。除了DastyariRobb之外,中國政治獻金的烏雲在許多澳洲政治官員頭上揮之不去,包含了前外交部部長Bob Carr,現任外交部部長Julie Bishop,澳洲官員辭去政府官職之後便「旋轉門」進入中資的集團或研究所擔任職務更是屢見不鮮。

中國資金的另一個出口是澳洲的學術界,中國政府欲透過捐款的方式讓澳洲學術界逐漸受到其影響。周澤榮捐款了2000萬澳幣給雪梨科技大學(the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Sydney),建造了名為周澤榮博士大樓的商學院,而黃向墨也捐赠280萬澳幣協助雪梨科技大學建立中澳關係研究所(the Australia-China Relations Institute),該研究所由Carr擔任研究所所長,黃向默任主席,同時間將雪梨科技大學舊有的中國研究中心(China Research Centre)關閉,中澳關係研究所明顯地被中國政府視為宣傳中國外交政策的重要導管。2017年4月,長期在雪梨科技大學研究中國民主與法治問題的馮崇義教授在從中國廣搭機返澳時被中國國安人員拘留。5月,六名澳洲記者以中澳關係研究所貴賓之名到中國進行參訪,期間會見中國官員,並在回來便開始提倡中國的一帶一路計畫。6月,新聞證實澳洲最高學府澳洲國立大學(the Australian National University)也是中國政府鎖定的目標之一,澳洲國立大學校長Brian Schmidt在聽取澳洲情報單位的簡報後,拒絕了來自周澤榮或黃向墨一筆高達數百萬澳幣的捐款。

然而,在中國一連串欲透過資金控制澳洲政府與學術界的背後,一個必須要回答的問題是,為什麼澳洲?一個只有兩千萬左右人口的國家,與中國地理遙遠,也非南海聲索國之一,為什麼中國願意將大把大把的資金往澳洲倒?

從微觀的層面論之,控制日漸龐大的在澳中國人的意識形態是目的之一。澳洲一直是中國海外移民的熱門選擇之一,根據澳洲統計局2016年的統計,除了英國與紐西蘭人以外,中國移民是澳洲的海外移民最大宗,人數高達五十多萬。[1]再加上原本在這裡從事商業與求學的中國人,就有高達120萬左右的中國人在澳洲活動。大量聚集的中國社群,再配上相對自由的資訊環境,使澳洲成為中國人談論中國人權、法治、西藏、法輪功等一系列中國政府視為禁忌問題的匯聚之地。早在2014年,澳洲媒體就已經注意到,中國政府在澳洲各個主要大學已佈下了由學生組成的情報網,而這情報網的目標之一就是紀錄中國學生在當地的政治不正確言行。在權力與影響的影片中,坎培拉大學的「中國學生學者聯合會」的會長盧陸萍也直言不諱的表示「做為會長,做為中國人,為了保護中國學生的安全,為了中國,將訴求人權的學生抗議通報給中國大使館是一定的。」

從宏觀的角度出發,是因為台灣問題,或者廣義的是與美國對抗。中國自1996試圖侵略台灣未果以後,在軍備上與戰略上皆積極地為未來的第四次台海危機做準備,其作戰想定中若美國介入會增援美軍的國家可能包含了南韓、日本、澳洲、與紐西蘭。澳洲被稱為「美國在亞洲最堅實的盟友」,舉凡所有美國打過的戰爭澳洲都跟進了,因此若當中國真的進入武統台灣的程序時,澳洲十之八九可能參戰。另外,一九五二年簽訂定的「澳新美安全條約」第四條也明確規定,任何對任一方在太平洋土地上的攻擊,三方都有相互協防的義務,因此,若美軍因台灣問題受到中國武力攻擊,澳洲以及紐西蘭必須根據至今仍有效的澳新美安全條約出兵協助美軍。然而,2004年,時任澳洲外交部長Alexander Downer曾暗示中國,澳新美安全條約並不必然代表澳洲會介入台海戰事,此一說法雖後來立即被John Howard政府所糾正,認為其傷害了澳美同盟且鼓勵了台海衝突,但此一糾正也卻也讓中國領悟到,在阻止澳洲參與未來的台海戰事上有許多可以工作的空間,也因此對於澳洲高層官員的收買與滲透就更顯戰略性意義。

關於未來的中澳衝突,攻勢現實主義始祖John Mearsheimer在雪梨大學2010年的演講是一篇幾乎每個在澳洲念國際關係的學生必讀的文章,文章主要的論點集中於中國經濟崛起與權力向海外投射後必著眼於南海的天然資源與航道,因此中澳衝突不可避免。而澳洲國立大學教授Hugh White更在2013年大膽的爭論,澳洲必須做出戰略上的「中國選擇」,由親美轉向承認中國在亞洲的優勢。然而,在權力與影響播出後,澳洲各政黨對於禁止國外政治獻金此一問題反而有了進一步的動力,避免澳洲政治如美國政治一樣深受外國(俄羅斯)影響其害,澳洲的未來可能因為此影片走向與White相反的路線。


最近更新: 2017-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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