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孫子兵法·謀攻篇》有云：「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中國古代兵書裏，很早就有了今天我們熟知的統戰思想。雖然統一戰線的學說最早出現在列寧的著作，但是熟讀兵書、精通中國歷史的毛澤東早已在馬克思中國化的過程中將統戰的精髓發揮到極致，幫助中共從早期的革命割據到發展壯大再到成功奪取大陸政權，統一戰線也因此被中共譽為其革命的「三大法寶」之一（另外兩個是武裝鬥爭、黨的建設）。
統戰的哲學依據來源於中共唯物辯證法的矛盾學說，按照中共的哲學邏輯，矛盾有普遍性和特殊性，即「時時有矛盾，事事有矛盾，矛盾可以分為主要的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這兩個特點，決定了矛盾的同一和鬥爭、對立和統一。毛澤東早在1937年6月，就發表了著名的《矛盾論》。
中共統戰的方式，正如1956年毛澤東在一次發言中所指[1]：「總而言之，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人，這樣，我們就可以把敵人縮小到最少。對我們來說，朋友越多越好，敵人越少越好。」2015年5月，習近平在中央統戰工作會議上說過：「統一戰線工作做得好不好，要看交到的朋友多不多、合格不合格、夠不夠鐵。」 如今中共統戰的工作，對不少人來說，有種神秘感，其實可以總結為三個字-「交朋友」。
中共統戰的領域從政治、經濟、文化到外交、軍事、教育，可謂無所不包。隨著中國走出去的步伐不斷加快，以及近些年擴張全球的「一帶一路計畫」，統戰在其中扮演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2017年2月，習近平在全國僑務工作會議中曾經指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需要海內外中華兒女共同努力。」中共統戰的對象除了傳統意義上海內外華人華僑，近些年還不斷將目標鎖定一些外國其他族裔，滿足其日益增長的政治經濟利益需求。
中國教育統戰現況
新疆再教育營
近些年，隨著藏人、維吾爾人等少數民族和漢人之間的矛盾不斷激化，中共開啟了對新疆、西藏地區的鐵血治理模式，一方面用武力鎮壓抗議人群，另一方面統一少數民族的思想,灌輸愛黨愛國教育。
以新疆地區為例，自從2009年烏魯木齊七五事件發生後，中共當局便加強了對當地的管控。同年9月，烏魯木齊的公辦學校開始秋季學期，武警入駐戒備。許多學校的開學第一課是愛國。[2]
中國於2014年開始大規模興建「再教育營」，官方稱為「職業技能教育培訓中心」，對外宣傳為學員提供以學習普通話、法律知識、職業技能和去極端化為主要內容的教學課程。
不過，通過研究大量被關押在再教育營的倖存者以及家屬的證詞發現[3]，新疆再教育存在嚴重侵犯以維族為主的少數民族人權的行為，可以堪稱21世紀的「集中營」，裏面的人被關押的理由僅僅是因為宗教信仰、有出國記錄、和國外有聯繫等原因。被關押者每天都要接受洗腦教育，每天早上6點起床後，開始上課8小時，內容包括政治思想、習近平思想、唱紅歌等。[4]
再教育營主要是針對成年人，不過根據英國BBC的報導：「中國政府把維吾爾族兒童與家人分隔，在成千上萬維族人被關押在龐大的「再教育營」時，一些寄宿學校也在大規模地建造當中，令兒童遠離民族信仰和母語教育。」這樣的寄宿制學校也被西方媒體稱為「兒童版」再教育營，相比於成年人的人生觀、價值觀早已建立，很難改變，兒童未來的思想無疑更容易被型塑。
今天新疆再教育營可以看作做中共教育統戰的一環，不過早已沒有了「交朋友」應有的平等和尊重，而維族等少數民族也沒有拒絕的權利。
香港的國民教育
自2008年起，香港大學民意研究計畫每年都要做「香港市民身份認同指數」。近些年，香港人對「中國人」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的認同度不斷下跌，而對「香港人」的身份認同度不斷攀升。最新的2019年6月27日的數據顯示，「香港人」的身分認同創歷年新高，而「中國人」的身分認同則創歷年新低，其中76%受訪者認為自己是廣義的「香港人」，而僅23%認為自己是廣義的「中國人」。
再仔細分析各年齡組的比列，「18-29歲」年齡段，只有9%的人「因為成為中國國民而感到自豪」；「30-49歲」年齡段有20%；「50以上」年齡段為32%。 不難發現，年輕人對中國的認同度偏低，這也可以從「雨傘運動」以及近期「反送中」運動中年輕人是主力軍看出端倪。
香港以前作為英國的殖民地，並沒有像中國中小學生那樣的思想政治課，19世紀二三十年代，為了抵消中國對於國族主義的強烈訴求，以及增進港英政府與居民之間的相互瞭解，港英政府設置公立學校，並且在學校普遍設立公民科。[5]
九七年前的香港教育刻意把中國民族教育疏離和淡化。曾榮光批評，殖民地香港的公民教育是一種「無政治」和「無民族」的殖民地精英教育。黎國雄更認為在欠缺政治實體的香港殖民地，港人只有「子民」的地位而沒有所謂「公民」的身分。[6]
香港回歸中國後，香港的大部分政商精英已經被籠絡到中共麾下，而一群從小在自由民主思想薰陶下成長的年輕人對中共來說無疑是最頭疼的問題，在此背景下教育統戰也應運而生。
2007年7月，中共中央總書記胡錦濤視察香港並發表講話，強調「要重視對青少年進行國民教育」。2010年，時任特首曾蔭權在《施政報告》中提出要加強國民教育，設立獨立的「德育及國民教育科」。2011年5月5日，《德育及國民教育科課程指引(小一至中六)諮詢稿》出臺，明言國家範圍的學習目標是「以孕育家國情懷為中心，引領學生探討國家發展的機遇與挑戰，作出情理兼願意為國家及民眾謀福祉，加強和諧團結、關愛國家民族的情懷。」並建議每週固定課時，學習德育及國民教育。
2012年4月30日，香港政府公佈新修訂的《德育及國民教育科課程指引》，列明小一至中三要獨立成科，開展期為三年。相對於2011年的諮詢稿，加入了民主人權法治、啟迪同學全面思考、獨立判斷等字眼，但主調仍然著重為國效力與家國情懷。[7]
2012年7月29日，由民間反對國民教育科大聯盟發起了九萬多人參與的「全民行動反對洗腦大遊行」，目的是要求政府撤回德育及國民教育科。
最後，香港政府作出了讓步，正式擱置課程指引，並且聲明不會要求學校使用該指引，也不會以該指引作為教育局視學的依據。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中共的教育統戰作罷，近些年，中國的《國歌法》在香港實行了本地立法工作，教育部門修訂教科書港史課題併入中國史，同時美化中共歷史。
2017年7月1日，習近平在出席香港回歸20周年紀念大會上發表的講話中，還特別提到：「香港特區政府未來五年，要注重教育、加強引導，著力加強對青少年的愛國主義教育，關心、支持、幫助青少年健康。」
孔子學院
中國教育部所屬的國家漢辦自2004年開始與世界各地的大學合作開辦孔子學院，截至2019年6月，全球已有155國家（地區）設立了539所孔子學院和1129個孔子課堂。[8]
世界其他國家也有類似的語言文化推廣機構，比如德國的歌德學院、法國的法國文化協會，不同的是，其他國家的文化推廣機構大部分是獨立運作，而中國的孔子學院採用和國外中學、大學、教育機構合作的方式。目前大部分孔子學院都是與國外的大學合作，一些國家的教育主管部門也和孔子學院建立合作關係，比如澳洲新南威爾士州教育廳就和國家漢辦、江蘇省教育廳合作建立了孔子學院。為了激發各國青年學生學習漢語的積極性，增強世界對中國語言與中華文化的理解，國家漢辦還舉辦每年一屆的漢語橋中文比賽。
《孔子學院章程》稱：「孔子學院作為非營利性教育機構，其宗旨是增進世界人民對中國語言和文化的瞭解，發展中國與外國的友好關係，促進世界多元文化發展，為構建和諧世界貢獻自己力量。」不過，近年來，關於孔子學院的爭議也越來越多。2017年，美國《外交事務》雜誌曾經提到孔子學院是中國在民主國家銳實力的表現。[9]
2013年11月，芝加哥大學教授馬歇爾·薩林斯在《國家》雜誌發表文章[10]，指出孔子學院以政治敏感為由干預學術的幾個例子：比如2009年北卡羅來納州立大學因孔子學院反對而取消達賴喇嘛的訪問；2013年雪梨大學因孔子學院反對而一度考慮取消達賴喇嘛的訪問；滑鐵盧大學的孔子學院動員學生聲援中國鎮壓西藏的抗議活動。
留學生、訪問學者的統戰
近些年，中國出國留學的人數與日俱增，根據中國教育部披露的數據顯示：2018年中國出國留學人數達到了 66.21萬人，同比增長8.83%，多數前往歐美發達國家和地區求學。
在國外的大學裏，當中國的留學生、學者達到一定數量，會自發成立同鄉會性質的中國學生學者聯合會，簡稱「學聯」。雖然這樣的學聯組織在當地大學註冊，隸屬於大學，但是卻不同程度受到了中國駐當地領事館教育組的領導。
以澳大利亞為例，目前澳大利亞每個州都成立了中國學聯總會，協調各州大學的中國學聯，每個州的學聯總會接受教育組的領導。在總領事館教育組的網頁也會有各州總學聯的鏈接和大學學聯的聯繫方式，有時學聯的活動還會邀請教育組的工作人員參加，並作為新聞發佈在教育組的官方網頁。
不少中國學聯還設置了規章制度，學聯委員會負責日常工作，下設財務部、宣傳部、外聯部、組織部等機構。《阿德萊德大學中國學生學者聯誼會章程》第五章第十九條明確提到該會資金來源之一有使館教育處資助。
《新州中國學生學者聯誼會章程》第四章第七條的會員資格提到：「在澳大利亞新南威爾士州進行學習和研究的國家公派留學人員，均自動成為本會的會員；其他之中國留學人員也可申請加入，經學聯委員會審核通過，登記後即可成為本會會員。」
中國領事館為了加強對公派留學生的管理，還在各地成立了中國公派學生學者聯誼會，簡稱「公派學聯」。
學聯的功能類似同鄉會，發揮著服務團體的職能，比如到機場迎接新生，幫忙找房和置辦傢具，和當地的商家合作向會員推薦中國餐館，遇到中國傳統節日，還會舉辦聚會活動。學聯的成員總在不斷變化，大多數分會每年都會更換領導層。一些學生幹部真心實意地幫助同胞；另一些人只想充實自己的簡歷，幫助其回國謀取公職。學聯領導人可能會偶爾和領事官員見面，聽取有關就業法律或安全問題的報告。一些學聯從領事館獲得資金，用於新生培訓或者晚會等活動。[11]
作為對領事館的投桃報李，或者是愛國心使然，學聯在諸多方面服膺於中共的「大局」。比如有領導人到訪，學聯會組織歡迎儀式，另外在召集中國學生抗議分裂活動和有關中國人權行為等爭議話題的發言者方面，它們曾發揮過作用。近期，香港「反送中」運動如火如荼，引發了世界廣泛關注，澳洲多所大學的學生發起了連儂牆聲援活動，但是也遭遇到了中國留學生有組織的對抗，比如集體唱國歌、撕連儂牆、毆打霸淩聲援「反送中」的學生、開展網路請願活動等,事後當地的中領館對學生的「愛國行為」表示肯定[12]，學聯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不可忽視。
中文學校和教育交流活動
中國的經濟社會學者何清漣在其 《紅色滲透：中國媒體全球擴張的真相》 一書中提到：「中文媒體、華人社團與中文學校，一向是中共海外統戰三寶」。中文學校也是中共實施教育統戰的重要法寶。
中共建政後，曾經成立了華僑事務委員會，文革時一度被撤銷，1978年才成立了如今的國務院僑辦辦公室。改革開放後，隨著銀彈的不斷充足，其在海外推動中文教育的勢頭也越來越足。自從併入統戰部以後，它的教育統戰的目的也日發明顯。
2004年6月，國務院僑辦成立中國華文教育基金會，針對的是海外各類僑校普遍存在師資短缺、教材匱乏、教學方法陳舊、辦學經費不足的問題，主要專案包括：華文師資培養和培訓專案、華裔青少年中華文化傳承專案、華文教輔材料開發專案、建設類專案（資助國外華文教育示範學校、國內華文教育基地建設，改善當地辦學條件）。[13]
2013年，國僑辦和中海協開展了一場海外華校情況摸底調查，要求海外華校題寫辦學情況的資訊，包括：學校基本情況、學生情況、教師情況、教學情況以及對國僑辦的建議。然後根據華校回饋資訊建立海外華校動態資料庫，國僑辦主辦的中國華文教育網詳細列出了各國和其關係密切的中文學校名單和當地的華教組織。
逐一翻閱這些中文學校的介紹，雖然大部分自稱是非政治、不盈利的組織，但是幾乎都提到了和中國官方千絲萬縷的關係。首先，明言受到中國僑辦、漢辦的指導和支持；其次，使用中國編寫教材，比如暨南大學的《中文》、人民教育出版社的《標準中文》；再者，經常開展和中國有關的教育交流活動，比如「尋根之旅」、「中華文化大樂園」等。
臺灣和中國同文同種，在兩岸對峙的歲月裏，海外華文教育也曾經是雙方爭奪的重要戰場。早期，不少海外的中文學校和臺灣有著密切關係，使用正體字和臺灣編寫的教材。但是隨著中國國力的不斷提升，以及臺灣本土化運動，不少海外中文學校陸續被中國收編，最典型的是泰緬邊境的中文學校，很多當地的華裔學生是當年國民黨老兵的後代，他們一直心向中華民國臺灣。但是臺灣政黨輪替後，對當地的援助大幅縮減，華文教育也受到影響，讓中國有機可乘[14]，不少中文學校投入其懷抱，在世界其他地方也有類似情況。
近些年，中國還通過「中國尋根之旅」、「海峽兩岸和平小天使互訪交流活動」等教育交流活動來加強統戰。兩岸學生之間正常交流固然值得提倡，但是有關它的疑慮也應該得到重視和警惕，尤其是面對一個一心想統一臺灣的威權國家。中國邀請海外華裔學生參觀訪問，很多時候客隨主便，呈現給參訪者的都是經過精心選擇的樣板城市和景點，並不難能客觀反映中國現實，容易對參觀者有誤導。有時還安排參觀者到中國的紅色愛國主義教育基地，瞻仰中共的革命烈士和領袖故居，被強制灌輸中共的意識形態。
如果將短期的參觀訪問比作大水漫灌式的統戰，那麼臺生赴陸學習可以視作細雨滴潤式的統戰。臺灣學生在大陸就學基本享受了同等居民的待遇，而中國高校錄取臺灣學生的標準，除了要求臺灣學測語文、數學、英文考試科目中任何一科成績達到均標級以上，最重要的一條可能是「認同一個中國，擁護祖國統一」。[15]
前段時間，中國武漢大學錄取的臺籍交換研究生柯筌耀遭大陸網民舉報他曾在臉書多次發表「精日」、「台獨」言論， 武漢大學在官方微博發聲明稱：「將根據調查結果，依法依規進行處置。」[16]
中國教育統戰的特點
隱蔽性
古人云：「 滅人之國，必先去其史。」 歐威爾的政治寓言小說《1984》也曾經說過：「誰控制過去就控制未來，誰控制現在就控制過去。」
今天中國的小粉紅擁護中共的領導，得益於被扭曲的歷史教育和意識形態宣傳。香港在推行國民教育科受阻後，以更隱蔽和柔性的方式來對香港學生進行洗腦教育。2016年，香港已經有89%的學校選擇在初中獨立教授中國歷史科。[17]近些年，香港教育局修訂的初中中國歷史課程大綱，沒有包含六四事件，各個版本的中國歷史教科書有美化中共之嫌。[18]
海外的孔子學院和中文學校雖然都打著推廣漢語和中國文化的旗號，但是卻不同程度受到中國的操控，秘密地進行著中國的教育統戰。國家漢辦和海外大學合作開辦孔子學院的合作協議，被一些大學視作保密協議，而拒絕公開。已經披露的協議幾乎每個都提到了「學院須接受總部的教學品質評估」[19]，這意味著國家漢辦有權決定教授的內容和方式,也因此引發了公眾的質疑。
《孔子學院總部/國家漢辦國家公派出國教師管理辦法》關於教師選派基本條件的首條就是：「熱愛祖國、熱愛國際漢語教育事業，組織紀律性強。」這要求漢語教師不僅專業性過關，政治可靠可能更重要。此外，中國提供的教科書、圖書無疑都是按照中國的言論審查制度出版，一些中國人的認知裏理所當然的東西在國際上可能並沒有共識。
海外中文學校普遍使用的暨南大學《中文》第五冊第九課《「神舟」飛天》提到：「飛船帶了來自中國寶島-臺灣的農作物種子。」第六冊第七課《日月潭》首句就提到：「美麗的臺灣是中國的寶島。」 此外，教材還提到了屈原、林則徐、美籍華人楊振寧、陳嘉庚、梅蘭芳的愛國故事。[20]
不少海外中文學校出於經濟利益和聲譽的考量，以得到僑辦的支持和表彰為榮，一些中文學校的在網站顯著位置標明自己是「華文教育示範學校」。為了回報中國，很多中文學校都積極向中國靠近。澳洲新金山中文學校編寫的一本《VCE Chinese高考第二語言》教科書裏面的《第五課中國的計劃生育》一文，公開美化計劃生育制度，文章稱：「計劃生育非常成功，帶來很多好的巨變，是一項對中國非常有利的好政策。」通篇沒有提到計劃生育在迫害人權、造成老齡化等方面帶來的缺點，有明顯誤導學生、美化中共之嫌。
中國學聯只是當地大學數百個學生社團中的一個，主要的成員也是來自中國的學生和學者，對當地的影響有限，加上關於其作為中國間諜的負面新聞纏身，已經引起當地國家安全部門的注意，未來會更加投鼠忌器，難以施展拳腳。因此，教育統戰的活動也會以更隱蔽的方式進行。一些中國留學生還成立了和中國文化有關的社團，比如琴棋書畫、宗教，或者有某一地域文化背景的社團，它們不僅淡化政治意味，還可以吸引更多對中國感興趣的其他族裔參加。
在民主國家，學校裏的學生自治組織學生會的管理人員也是由學生按照民主選舉的方式產生。中國留學生人數的增多和中國背景社團的增加，無疑可以在學生會選舉中佔有優勢。 今年8月，澳大利亞的《悉尼先鋒晨報》撰文稱[21]：「中國留學生佔據了悉尼大學校園政治的半壁江山，悉尼大學的學生代表委員會（Sydney University Students Representative Council，簡稱SRC）及研究生代表協會（Sydney University Postgraduate Representative Association，簡稱SUPRA）的主席均為中國留學生，學生會的需競選決出的職位中約半數也是由中國留學生擔任。」
去年《每日郵報》還提到[22]：「在SRC的最近一次選舉中，中國學生團體Panda拿下33個總席位中的11席，而另一個中國學生團體Advance也獲得3席。」
《悉尼晨鋒報》還提到：「一位梁姓中國留學生是一位中共黨員，曾擔任了兩屆SUPRA協會主席，直到2019年7月畢業到中國找工作時辭職。」
近期，澳洲大學裏有關支持香港的連儂牆貼紙遭到中國留學生的洗版或刪除。悉尼大學校報《Honisoit》文章提到[23]：「在一群操普通話、撕毀連儂牆的學生中，還有一位徐姓同學擔任學生會的教育職務，學生會支付給他13000澳元用於動員學生抗議活動。」
協同性
中國執行統戰任務的部門包括但不限於統戰部，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中共中央對外聯絡部、中央對臺工作領導小組、中共解放軍、外交部、教育部等部門都承擔部分統戰任務。
《中國統戰條例》第二章第八條規定：統戰部牽頭協調和監督檢查統一戰線工作。統戰部應當加強同政協組織的溝通協調配合，加強對民族、宗教工作部門和參事室、文史研究館的工作指導，支持配合外事、對臺、僑務、港澳等工作部門做好相關工作。
第十條還提到 中央成立統一戰線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設在中央統戰部，對統一戰線貫徹落實中央重大方針、政策、法律法規情況進行研究、協調指導和督促檢查。
中國的統戰工作，歷來是一個系統的大工程，需要各個部門的協同配合。中國的政府職能部門一般會成立各種執行具體事務的企事業單位，比如教育部下屬的國家漢辦，有些政府不方便直接插手的事務，還會成立民間名義的組織，比如統戰部下麵的「中華和平統一促進會」、國僑辦下麵的「中國海外交流協會」等。海外孔子學院的簽約方雖然是國家漢辦，但是具體執行單位卻是中國的大學和地方教育部門。國僑辦舉辦的各種教育交流活動，還需要各地政府做好接洽工作。
當年張儀合縱連橫能夠成功，靠的就是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共產黨之所以能打下江山，毛澤東曾經總結為走「群眾路線」，它也被譽為毛澤東思想活的靈魂。群眾路線成功的關鍵就是宣傳工作到位，它對統戰工作也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近些年，隨著中國走出去的步伐不斷加快，亟需掌握國際的話語權，「大外宣」在此背景下應運而生。而中共的宣傳和統戰工作，從來都是兩條腿走路，缺一不可，「大統戰」早已伴隨「大外宣」呼之欲出。
中國目前每年對外宣傳活動投入的規模和範圍如此之大，以至於無法提出準確的總預算。國際報告引用的數字從70億美元到100億美元不等，但這些數字僅包括針對非中國人的媒體補貼。[24]
長期性
常言道：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教育是百年大計，教育統戰也非一蹴而就。1989年六四天安門學生運動爆發後，中共開始重視對青少年的愛國主義教育。經過二十多年愛國主義教育的春風化雨和耳濡目染，今天終於結出了幾代「愛黨愛國」的小粉紅。
未來中共在香港推行愛國主義教育只要假以時日，懵懵懂懂的孩童成長到今天香港街頭抗爭青年的年紀，回頭再看今天的歷史，可能會覺得不可思議。新疆的再教育營對於成年人的愛國主義教育效果其實有限，最有效的還是那些兒童再教育營，這些如今懵懂的孩童只要和他們的親人隔離，斷絕母體文化，強制給他們灌輸愛國教育和漢族主體文化，未來他們可能比今天的漢族小粉紅還要激進。社會條件合適的話，可能還會批鬥起他們的母體文化。
孔子學院2004年成立至今已經15年有餘，早已培訓了一批批漢語學習者，也以當地大學作為堡壘積極向外拓展政商關係，不少學者、商人、政客被其收至麾下。改革開放以後，大量中國人海外留學、移民，落地生根以後，中國背景的中文學校也如雨後春筍般湧現。這些移民的第二代、第三代成長在自由民主的環境裡，按理說應該擁護普世價值，但是不少人因為在中文學校受到美化中共的教育以及父母的言傳身教，反而認同中國的發展模式。尋根之旅這樣的交流活動可以讓海外華裔身臨其境感受樣板式的中國，中國文化部在世界各地還設立了中國文化中心，定期舉辦各種文藝活動，潛移默化地凝聚起海外華人社區。
各國目前的因應措施
近些年，中共對西方世界的統戰與滲透，已經引起了多國的警覺。2018年8月24日，美國國會下屬的「美中經濟與安全審查委員會」(U.S.-China Economic and Security Review Commission）發佈了《中國海外統戰工作背景及對美國的啟示》（China’s Overseas United Front Work Background and Implications for the United States）。該報告指出中國利用「統戰」工作來吸納和抵消可能反對執政的中國共產黨政策和權威的力量。同年，澳洲國會發佈了一份提交情報和安全聯合委員會關於 「2017年國家安全立法修正案（間諜和外國干涉）法案」的調查—《統戰活動在澳洲》（UNITED FRONT ACTIVITIES IN AUSTRALIA），報告詳述並解釋了中國共產黨開展的一些外國干涉活動，旨在影響澳大利亞政治進程和行使民主權利的活動。
《中國海外統戰工作背景及對美國的啟示》最後還提到：「在討論中國海外統一戰線工作時，不應該簡單地將中國文化和人民的積極影響與外國勢力有針對性的顛覆性影響混為一談。為了有效地反對中共影響力，需要繼續進行研究和調查，以進一步揭示統一戰線的活動，它在中共的作用，運作方式以及與中共其他重要機構的聯繫。」
在提高外國代理機構透明度方面，美國早在1938年就通過了《外國代理人登記法》（Foreign Agents Registration Act FARA），要求那些以「政治或准政治身份」代表外國利益的代理人公佈其與外國政府的關係、相關活動和資金資訊。截止2017年底，中國已有16個機構登記在案，公共關係類別的有4個，傳媒類別的有5個，政治遊說類別的有5個。[25]
近些年，澳洲也十分關注中國的影響力。2018年6月28日，澳洲國會參議院通過了兩項「反外國干涉」法案，分別為《國家安全立法修正案（間諜活動及外國干預）》（National Security Legislation Amendment (Espionage and Foreign Interference)Act），和《外國影響力透明化法案》（The Foreign Influence Transparency Act）。其中外國影響透明度計畫於2018年12月10日開始實施，澳洲政府給出三個月的寬限期，允許相關機構和個人在《外國影響透明度註冊簿》（Foreign Influence Transparency Register）上登記註冊。截止到今年9月，登記在冊的中國代理機構有15個，交流活動類別有5個，付款活動類別有7個，一般政治遊說類別20個，議會遊說類別18個。[26]
但是，目前飽受爭議的孔子學院並不在美國和澳洲的外國代理人登記簿上。此外，自今年5月起，臺灣立法院分別三讀通過了五部與國安有關的法案，臺灣的朝野政黨也推動在年內通過《外國代理人登記制度》草案。
美澳兩國出臺相關法律是為了堵住中國的銳實力，它們也多管齊下用「疏」的方式來應對中國的教育統戰。
美國國防部自2018年起推出「語言旗艦計畫」(Language Flagship)，為全美大學提供資助以展開中文教育。聯邦法律迫使全美大學必須做出選擇，他們的中文教育資助只能從五角大樓或孔子學院兩者選擇其一，國防部的「語言旗艦計畫」每年為他們提供近100萬美元用於中文教學。截止2019年7月19日，美國已有13間大學選擇關閉了孔子學院，預料未來會有更多孔子學院與大學合同到期後而被關閉。[27]近期，澳洲新南威爾士州教育部宣佈停辦13所學校的孔子課堂計畫，未來將以一個120萬澳元的新專案取而代之，繼續和強化漢語教學。[28]
澳洲在對中國學生的支持方面，也做出了一些努力。比如澳洲政府的外交和貿易事務部下屬的澳中理事會Australia China Council Grant[29]，自1978年成立以來，旨在促進澳中兩國人民之間的關係。它還資助了2008年由在北京留學的澳洲大學生創立的中澳青年聯合會，中澳青年聯合會的目標是建立和促進中澳雙方的友誼及合作關係, 中澳青年聯合會主要參與以下三項的範疇: 就業、教育和人文交流。中澳青年聯合會在澳洲17所大學和大中華區5個城市設立了22個分部。曾經舉辦過中澳青年對話、中澳青年領袖峰會這樣的大型活動。
未來展望
未來的中國在內部會面臨經濟下行所引發的各種社會壓力，外部有貿易、意識形態等衝突，這樣的內憂外患下，中共會進一步加強對港澳地區、少數民族地區的教育統戰，維持其統治的穩定性。對外會在大外宣的助攻下，用更隱蔽、更柔性的方式對包括臺灣在內的海外華人和外國人進行大統戰。
未來孔子學院在海外的活動會受到更多限制，登記為外國代理人不過是時間的問題，可能會出現一波關閉潮。然而，中共不會因此放棄海外教育統戰，未來可能會加大資助或投資一些海外私營的中文學校，在教學內容上掌握更多話語權。未來海外的中文教育市場還會繼續增長，同文同種的臺灣可以積極有為，將中華文化的金字招牌重新擦亮。
對於中共的教育交流活動，當地教育部門除了仔細甄別目的把好關，最有效的辦法還是培養學生的思辨能力。民主國家在教育交流活動中，不應該只是被動接受對方的意識形態灌輸，而應該掌握主動，向對方宣傳自己的價值觀。
中國的留學生在出國前，長期受到中共的洗腦教育，大部分是小粉紅。但是當他們選擇出國留學，也從側面說明了他們更認可國外的教育。而國外自由的學術環境自然會對他們產生影響，進而對以前灌輸的價值產生懷疑，也許他們並不會對外表達出來，為了利益甚至還充當中共海外大統戰的棋子。這些留學生回國後，將來可能成為政商界的精英，如果條件合適，中共的教育統戰未必沒有反噬效應。
參考資料：
[1]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 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 >,《毛澤東文集第七卷》，1999年6月
[2]“Hope the keynote as Chinese students begin new semester”，Xinhuanet，Septemper 1,2009，https://web.archive.org/web/20121106162607/http://news.xinhuanet.com/english/2009-09/01/content_11980940.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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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吳迅榮、梁恩榮，<香港初中推行公民教育的現況>,《香港教師中心學報》，2004年第三期，https://www.edb.org.hk/HKTC/download/journal/j3/7.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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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Christopher Walker、Jessica Ludwig，“The Meaning of SharpPower”, Foreign Affairs ,Nov 16，2017，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china/2017-11-16/meaning-sharp-pow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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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甄樹基，<香港教育“有功”本地中學生正確描述六四輸給國際校生>,法廣中文網，2019年6月2 日,http://m.trad.cn.rfi.fr/%E4%B8%AD%E5%9C%8B/20190602-%E9%A6%99%E6%B8%AF%E6%95%99%E8%82%B2%E6%9C%89%E5%8A%9F%E6%9C%AC%E5%9C%B0%E4%B8%AD%E5%AD%B8%E7%94%9F%E6%AD%A3%E7%A2%BA%E6%8F%8F%E8%BF%B0%E5%85%AD%E5%9B%9B%E8%BC%B8%E7%B5%A6%E5%9C%8B%E9%9A%9B%E6%A0%A1%E7%94%9F
[19]Fergus Hunter,“Universities must accept China's directives on Confucius Institutes, contracts reveal”,The Sydney Morning Herald,July 25,2019,https://www.smh.com.au/politics/federal/universities-must-accept-china-s-directives-on-confucius-institutes-contracts-reveal-20190724-p52ab9.html
[20]<華文教材>,中國華文教育網，http://www.hwjyw.com/textbooks/
[21]Nick Bonyhady,“Chinese students dominate the cradle of Australian politics”，The Sydney Morning Herald，August 12,2019,https://www.smh.com.au/politics/nsw/chinese-students-dominate-the-cradle-of-australian-politics-20190530-p51sxm.html
[22]<中國留學生佔據了悉尼大學校園政治的“半壁江山”>,SBS普通話網，2019年8月12日，https://www.sbs.com.au/language/mandarin/zh-hans/zhong-guo-liu-xue-sheng-zhan-ju-liao-xi-ni-da-xue-xiao-yuan-zheng-zhi-de-ban-bi
[23]Alan Zheng，“‘Lennon Wall’ dismantled at the University of Sydney”，Honisoit,August 7, 2019，https://honisoit.com/2019/08/lennon-wall-dismantled-on-eastern-avenue/
[24]Anne-Marie Brady,“China’s Foreign Propaganda Machine”,Kissinger Institute on China and the United States,Oct26,2015,https://www.wilsoncenter.org/article/chinas-foreign-propaganda-machine
[25]“Report of the Attorney General to the Congress of the United States on the Administration of the Foreign Agents Registration Act of 1938, as amended, for the six months ending December 31, 2017”，U.S. Department of Justice，https://www.justice.gov/nsd-fara/page/file/1085771/download
[26]“Transparency Register”,Australian Government website，https://transparency.ag.gov.au/search/
[27]王山，<美國已有13間大學關閉孔子學院>,法廣中文網，2019年7月19日，http://m.cn.rfi.fr/20190719-%E7%BE%8E%E5%9B%BD%E5%B7%B2%E6%9C%8913%E9%97%B4%E5%A4%A7%E5%AD%A6%E5%85%B3%E9%97%AD%E5%AD%94%E5%AD%90%E5%AD%A6%E9%99%A2
[28]<新州教育部宣佈停辦13所公校的孔子課堂>,SBS普通話網，2019年8月24日，https://www.sbs.com.au/language/mandarin/zh-hans/xin-zhou-jiao-yu-bu-xuan-bu-ting-ban-13suo-gong-xiao-de-kong-zi-ke-tang
[29]“Australia-China Council Introduction”,Australian Government website,https://dfat.gov.au/people-to-people/foundations-councils-institutes/australia-china-council/grants/Pages/grants.aspx
作者 李華 曾經在中國政府機關任職，後因言獲罪，現旅居海外，
熱愛鄉土和生活，關注歷史和社會議題，關鍵評論網作者，著有《自由的遠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