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言
目前全世界有179個國家有帶薪病假(The World, 2020)，但美國聯邦政府並未有帶薪病假的相關法令，是屬於少數最有錢國家中卻未有帶薪病假立法的國家之一。然而這個情況在新冠病毒肆虐後，成為一個重大的議題(Miller, 2020)。截至2020年5月份，經濟學家預估因新冠病毒造成失業人數達833萬，將近20%的失業率(Domm, 2020)，總共沒有工作的人數達到2200萬人(Long, 2020b)，許多失業者都曾經歷過因為店裏沒生意或是請病假而遭到解雇。而沒有失業但有工作者冒著感染新冠病毒風險下繼續工作的同時，也面臨到一個問題：因為沒有帶薪病假，如果生病告訴雇主就可能被解雇，那要選擇透露病情而失業，還是要隱瞞病情而繼續工作，自己則有可能把病毒傳染給整間公司或工廠的員工、以及接觸的消費者(Board, 2020)。
自從2004年以來，帶薪病假的法案就一直在美國國會被擱置著，當年民主黨希望通過14天的帶薪病假，但受到共和黨的阻檔後，終究無疾而終(Miller, 2020)。而此問題在2020年3月份開始掀起熱烈爭論。以下將透過介紹近年美國目前帶薪病假運作的狀況、並瞭解各界推動帶薪病假的立法過程。本文試圖回答三個問題:一、在新冠病毒傳播下，美國目前帶薪病假（Paid Sick Leave）在各公司業界執行與否的現況為何？二、美國通過有條件的帶薪病假立法之後，帶來哪些爭議？三、帶薪病假的勞動條件之立法會對人民與雇主帶來什麼影響？
二、帶薪病假在美國業界實施的情況
2020上半年美國經歷了史前未有的健康危機，美國華盛頓州西雅圖在1月21日出現新冠病毒確診病例，2月26日加州首度出現本土感染確診病例，第一起死亡病例在2月29日華盛頓州Kirkland城市產生，微軟3月4日宣布員工必須在家工作，3月11日西雅圖所有學校宣布關閉。加州在3月19日頒布「自主健康管理」、「居家檢疫」等防疫政策，是為第一個實施居家檢疫的州，華盛頓州接著在3月23日施行各項防疫政策(Basildon, 2020; Gershman, 2020)。在政府大力推動「自主健康管理」、「居家檢疫」的情況下，勞工會不會確實遵守「居家隔離檢疫」與帶薪病假的執行息息相關，而該帶薪病假亦會影響防疫政策成效。
2018年私人企業有29%的勞工沒有帶薪病假 (Tan & Fowers, 2020)。2019年根據美國勞動部統計處的資料顯示美國公務機構(civilian)76%有帶薪病假，私人機關有73%有帶薪病假，而州政府與地方各政府機關則91%有帶薪病假(Bureau of Labor Statistics, 2019)。但平均來說，有四分之一的勞工沒有帶薪病假(Long, 2020a; Miller, 2020)。在沒有帶薪病假的勞工中，有6%是最高收入的高級員工、但有三分之二者都是屬於最低收入的勞工。在無薪病假的勞工裡，有四成的人是在服務業、餐廳、兒童照護機構、一般商店中工作(Miller, 2020)。
目前沒有提供帶薪病假福利的行業很多，例如食品與超市業（Publix、Costco、Walmart、Trader Joe’s、K mart、Sams Club、Giant）、餐廳（Cheesecake Factory、Outback Steakhouse、Olive Garden、Texas Roadhouse、Applebee’s、Panera）、藥局（CVS）、飯店（Holiday Inn、Marriott）、速食店（Chipotle 、Chick-fill-A、McDonald’s、Wendy’s、Burger King、Subway、Dunkin’ Donuts、 Domino’s、Pizza Hut、Taco Bell、KFC、In-N-Out Burger）、百貨業（Kohl’s、Ross、Michaels、Victoria’s Secret、J C Penny、Macy’s、Marshalls 、American Eagle、Sears、J Crew、T.J. Maxx、Forever 21、Nordstrom、Dillard’s、Lowe’s、GAP、Target、Old Navy）、加油站（Wawa）、網路販賣通路（Amazon）、郵局（UPS、FedEx）、3C電子產品（Best Buy、Sonic）、娛樂業（Disney）、飲料業（Starbucks）、家具業（IKEA）或五金行（Home Depot）等等(Board, 2020)。
基於上述眾多大型公司行號都沒有提供有薪病假給勞工，而當新冠病毒疫情爆發的時候，員工為了要賺錢、保住工作、帶病上班，最後就會把病毒傳染給顧客或同事，而使得疫情擴散更迅速(Kumar et al., 2013)。此外，由於美國大部分的餐廳業者是不提供員工帶薪病假的，且餐廳事務大部份是不能在家工作的，所以如果員工生病時，只有三種選擇，不是告知老闆後被解雇、就是在家過無薪假、或是隱瞞病情繼續上班。根據2014年美國疾病管制局的報告指出，有20%的餐廳或食物工廠員工在2014曾經至少有一次或一次以上在生病拉肚子或嘔吐的情況下還來工作上班的情況(CDC, 2016)。
三、帶薪病假在新冠病毒影響下的立法與其爭議
現在有一些大公司開啟了新的政策，宣布讓感染新冠病毒的勞工或是接受居家檢疫（quarantined）有帶薪病假，而在美國國會也通過一項立法，規定雇主必須給付感染新冠病毒員工病假期間薪水。期待該項新政策可以讓新冠病毒傳播減緩，避免讓政府與大眾因為病毒蔓延迅速而負擔更大的經濟損失(Board, 2020)。
原本共和黨一向堅決反對帶薪病假的立法，不過川普在2020年3月10日即與國會議長討論如何補償勞工在新冠病毒受到的損失，其中包括降低稅收、通過小額借貸給雇主以保護領時薪的勞工不會因新冠病毒肆虐而失去工作(Miller, 2020)。而在2020年3月14日新冠疫情蔓延期間，眾議院通過一項關於帶薪病假法案，稱為家庭第一冠狀病毒應變法案（the Families First Coronavirus Response Act，又稱H.R. 6201），該案同時獲得多數共和黨員支持，並且於3月18日在參議院通過，隨後川普總統即簽署通過該法案(Werner et al., 2020)
然而，家庭第一冠狀病毒應變法案效力只維持十二週的家庭帶薪病假，且僅限有小孩的父母，保障其因學校關閉而需要照顧孩子必須請假，在請假後仍可照領薪水。該法案預估無法普遍影響美國一億五千九百萬的勞工，只有一些勞工自己或家人受新冠病毒影響導致無法工作者將會獲得部分薪水(Long, 2020a)。儘管該法案立意良善、也造福不少有子女的家庭，但卻也帶來不少弊端，其主要包括一、因為法案只針對有子女的父母，等於間接允許公司或企業有正當理由選擇不給予員工兩週帶薪病假的福利。二、允許中小企業（低於五十名員工的業者）、健康照護業能豁免不需要支付帶薪病假的成本(Long, 2020a)。
家庭第一冠狀病毒應變法案的目標是為了讓那四分之一沒有帶薪病假的員工有機會獲得帶薪病假，並且讓有帶薪病假者可以延長其帶薪病假的期限。不過這項法案只限於自己或家人感染新冠病毒者或因新冠病毒而接受居家檢疫（quarantine）者，所以並非為恆久的福利(Long, 2020a)。這項法案裡面的帶薪病假規定當員工因新冠病毒生病或請假時，雇主必須支付員工百分之百的薪水，一天至多可以支付511美元，有子女的家長可以持續最多獲得12天的帶薪病假，而請病假的個人可獲得76%的薪水，至多一天可拿200美元。低於50名員工的公司或企業以及超過500名員工以上的大公司都不在這個法案的規範內(Long, 2020a)。根據勞動部統計，有89%的勞工是在超過500名員工以上的大公司從事工作(Bureau of Labor Statistics, 2019)，所以這項法案無法補助到大公司企業的勞工。
另外，大公司或企業有賦予帶薪病假福利者平均予以8天的帶薪病假，但一般居家檢疫都是14天，所以眾議院議長呼籲大公司仍必需要支付帶薪病假到14天才行(Long, 2020a)。由於家庭第一冠狀病毒應變法案有許多漏洞，在所有1億5900萬名勞工中仍可能有1930萬勞工會無法有帶薪病假。這當然還不包括醫療工作人員亦被這項法案豁免在外，如果把醫療健康照護人員250萬名勞工加入，未有帶薪病假的勞工則將驟升(Long, 2020a)。
家庭第一冠狀病毒應變法案目前遭致許多爭議，在四分之一沒有帶薪病假的勞工中，最多的莫過於服務業，尤其像是許多餐廳服務員，由於聯邦政府強制帶薪病假政策實施的太晚，許多勞工在接受居家檢疫或執行社交距離、居家隔離的同時就遭到解雇了，所以帶薪病假的立法根本無法幫助到這群被解雇的勞工(Tan & Fowers, 2020)。另外，非必要性的商業活動都在法案實施前就強制暫停營業，而必要性的商業營業活動，例如零售業、藥局、加油站、一般商店等員工業已被政府強迫要執行居家避疫、或自主隔離等政策（shelter-in-place policies）(Espinoza, 2020)，所以新的立法對這些非必業營業公司的員工或必要性營業但強制員工居家避疫者亦沒有任何影響 (Tan & Fowers, 2020)。更重要的是，目前法律規定必要性營業公司（essential industries）勞工大都是服務於低於50名員工的小型企業、超過500名員工以上的大公司行號（像是Target或是Walmart），但因為家庭第一冠狀病毒應變法案規定讓50名員工的中小企業以及超過500名員工以上的大公司不需要給予帶薪病假之福利，所以這些仍在工作的必要性商業公司之勞工根本無法獲得帶薪病假。估計唯有12%的必要性營業公司勞工能獲得家庭第一冠狀病毒應變法案之帶薪病假的福利(Tan & Fowers, 2020)。
四、帶薪病假立法後帶來的影響
日前美國國家經濟研究院（National Bureau of Economic Research）發表一篇經濟學研究，篇名為強制性帶薪病假：覆蓋率、使用率、福利影響（Mandated Sick Pay: Coverage, Utilization, and Welfare Effects）探討如果通過強制性的帶薪病假（Mandating Sick Pay）立法，會帶來什麼影響(Maclean et al., 2020)。該研究是目前美國研究帶薪病假影響最大型的一項研究，其結果發現，強制雇主負擔帶薪病假的薪水，最後很少員工會在生病時選擇工作，而平均而言，每個員工一年會比以前沒有帶薪病假時多請兩天病假。和以前無帶薪病假情況相比，立法通過強制性帶薪病假其實讓雇主承擔的成本其實相對不高(Miller, 2020)。
另外，美國勞動部全國職業災害補償調查（Labor Department’s National Compensation Survey）針對數州[1]與華盛頓特區執行帶薪病假進行分析，在施行立法之前與之後相比的研究，結果發現從2009到2017年期間，40萬名勞工平均一年多請兩天多的病假（約多16小時），約有十分之八的雇主開始在立法通過強制帶薪病假後開始對員工實施帶薪病假的政策。比起之前未立法前執行帶薪病假的雇主多了20%，每個雇主在執行帶薪病假政策後每小時的薪水成本是0.2美元。
更重要的是，美國國家經濟研究院該項研究亦指出通過強制帶薪病假立法後，並不會影響工資的漲幅、也不會導致員工其他福利減少，諸如打疫苗的病假、或是因身心障礙而獲得的工資（disability pay）(Maclean et al., 2020)。這項研究直接說明了帶薪病假的政策可以直接帶給雇主與員工的更佳的健康與福利（收入或利潤等）。具體而言，假如染病的員工請病假好好休養獲得健康，回來工作時更有效率，能提高生產率、工作士氣、更能降低同職場員工、消費者感染病毒的機率。因此，經濟學家Johanna Catherine Maclean認為極大化利潤通常無法給予社會最好的結果，而重視集體的福祉才能會社會帶來較佳的影響，從施行強制帶薪病假前後比較的研究就可以支持這項論述(Miller, 2020)。
五、結論
美國帶薪病假自從2004年在國會擱置後一直沒有受到重視，有四分之一的勞工無法獲得帶薪病假，其中底層低薪勞工佔了三分之二。而在2020年新冠病毒肆虐期間，重新受到廣泛討論，國會與總統並協力促使通過立法。家庭第一冠狀病毒應變法案讓帶薪病假有所法源依據，不過因為該法案只是臨時性針對新冠病毒疫情而設，也只限於讓低於50名員工的小型企業、超過500名員工以上的大公司行號、所有跟醫療健康照護工作有關的行業雇主皆可獲得豁免權，加上只限定有孩子的家長且必須要跟新冠病毒有關者才能強制雇主必須給予勞工帶薪病假的福利，因此受到保障的勞工十分有限，也讓法案備受爭議。
相對於美國，歐洲政府大量支持企業執行緊急的帶薪病假方案，協助雇主與中小企業能在新冠病毒快速散播的時候生存下來(Alderman, 2020)。多數歐盟成員的政府要求每個企業必須給予員工帶薪病假的福利，諸如德國、法國、丹麥、荷蘭等，這些國家的員工在生病時有權利領取全額薪水(EU, 2016)。而在新冠病毒期間，這些勞工在特定情況中像是居家檢疫、隔離或染病期間，都能領取六週的帶薪病假薪水(Alderman, 2020)。
在法國，勞工還有撤退權（the right of withdrawal），意即當勞工意識到他們的健康與安全已經受到威脅且必須離開工作時，他們還能繼續領取帶薪病假的薪水，並且不會受到任何懲罰(Alderman, 2020)。例如羅浮宮博物館的職員擔心旅客帶來新冠病毒，使他們感染生病，這個世界最大的博物館在2020年3月初停止開放三天，而後加強管理衛生安全措施(Méheut & Marshall, 2020)。而許多歐盟國家，如義大利、西班牙、德國等也都執行稅收減免、繳稅期延長、增加各項中小企業的經濟補助、以及發放失業救濟金等(Alderman, 2020)。
越來越多的研究顯示帶薪病假的立法並不會給雇主帶來預期太高的成本，相對而言，平均每人一年只會多請16 小時的病假，不過請有薪假在家休養、能讓勞工迅速恢復健康，返回崗位後工作士氣與生產力大增，亦能有效的降低病毒傳染擴散的速度，讓雇主、工作同儕、消費大眾都減少被感染的機率。由於目前台灣只有公務員、少數外商公司有提供有薪病假，多數底層勞工或是服務業者都只有無薪假，政府當局應該積極有效的通過帶薪病假之相關立法，方讓中小企業、大公司行號的勞工均能在「自主健康管理」、「居家檢疫」的政策實施下能獲得工作與薪水保障，以促進大眾健康福祉、降低新冠病毒快速傳播的風險、與提升防疫政策的成效。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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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有帶薪病假立法通過的州包括：2015年，加州、麻薩諸塞州，2016年奧瑞岡州，2017年佛蒙特州、亞利桑納州，2018年，馬里蘭州、密西根州、紐澤西州、華盛頓州，2019年，內華達州與緬因州跟進。而有帶薪病假立法的城市：舊金山（2007）、西雅圖（2012）、波特蘭（2014）、紐約（2014）、費城（2015）(Maclean et al., 2020)。各州與城市帶薪病假規定不一，詳見https://www.ncsl.org/research/labor-and-employment/paid-sick-leave.aspx
作者 黃芳誼 為佛羅里達大學博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