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研究目的與動機

 

近年來，世界各國因應人口老化、退休金短缺問題，紛紛領取延後退休年齡。目前美國將領取退休金年齡定為六十七歲。雖然合法提前領取退休金的年齡為62歲，但是會被扣除30%的退休金額。63歲領取退休金的話，就會少掉25%的退休金額。64歲領取退休金的話，則少掉20%的退休金額。65歲領取退休金的話，就會少掉13.3%的退休金額。66歲領取退休金的話，將少掉6.7%的退休金額[1]。

 

儘管退休金額會少領，仍舊很多人都會選擇提前領取退休金。究竟有哪些人在幾歲的時候就選擇提前領取退休金？領取退休金的年齡在在影響著國家大筆退休金的財政使用與投資，也影響著每個退休老人的生活品質與經濟生存，其重要性不在話下。本文將詳細探究美國在近二十年來領取退休金的年齡趨勢與人口學特徵，以期能形塑目前美國近二十年來的領取退休金的年齡趨勢與狀況，並對未來台灣的年金政策帶來具體建議與啟發。

 

貳、文獻探討

 

社會安全金是美國目前最大的退休基金、也是對美國人而言最重要的退休金來源 (David Blanchett, 2013; Joe Elsasser, 2011)。該基金乃具有資源重分配的功能(Jeffrey B. Liebman, 2001)。65% 的戰後退休嬰兒潮老年人都極度或非常仰賴此退休金。

 

追溯社會安全金的歷史，在1956年，社會安全局就定下最早為62歲，即可請領退休金。但是會受到提前請領的懲罰，就是保險人在提前領取時，只能領到不足全額的退休金。而男性要到1961年方能提前請領退休金。在社會安全局1977年時立下規定，所有退休金的保險人如果選擇在65歲之後再請領退休金的話，就能得到延遲請領的獎勵，即領取比原本能領取還要多的退休金 (Social Security Administration, 2009c; Marie Gillen, 2010)。

 

 

究竟什麼因素會導致影響領取退休金時間點差異？性別、政策制定走向、教育程度、健康狀況、種族特徵等都在在影響著領取退休金時間點的差異程度。人一生因出生背景（性別、種族、國籍、健康）、父母教養、教育、職業而累積到不同的財富、生命歷程、環境有利與不利均成為老年退休良窳的關鍵，退休金領取時間點差異、領取的多寡，背後隱藏著極大的權力不平等、經濟不平等、性別不平等、種族不平等以及健康與壽命不平等的問題。更對高齡勞動力市場的分佈走向有極大的影響力。

 

首先，在退休年齡呈現於性別不平等上，在美國有89%男性與75％女性在五十歲時仍舊在工作，然而，大多數女性與男性各自在61與63歲時就選擇退休，開始請領退休金。在合法提早請領退休金的年齡為62歲（會受到提前請領的懲罰，而只能請取不足額退休金）、正常請領退休金年齡的65歲（可以領取到足額退休金）的零界點，有35%男性因為疾病或是身體器官失等而提前在62歲申請退休金，而有41%的男性可以在領到足額退休金，以及65 歲正式退休。 79%女性是沒有辦法按照社會安全局定的標準年齡領取到足額退休金的。再者，男性高齡勞動力從75%降到25%約花了15年的時間，但是對女性而言，卻花了18.5年的時間。當通常女性比男性提前退休時，整體女性卻花比男性更長的時間離開工作職場選擇退休（Cahill et al, 2005）。

 

男女性在領取退休金額的年齡上，有許多差異。女性普遍比男性更早領取、而且領取較少的金額，不過，並沒有所有文獻深入探究該差異，有些針對退休金年齡與老年勞動力的文獻只有針對男性做研究(David M. Blau and Ryan M. Goodstein, 2010)，抑或有些只針對女性與白人做退休金領取年齡的研究(Martie Gillen. 2010)，另外，更有些雖然專注在性別與退休年齡的年就，卻未聚焦在社會安全金的領取年齡上(Burr & Mutchler, 2007; Mafnhild Nicolaisen et al., 2012; Butrica, BA& Iams, HM, 2000)。故而本文將針對領取社會安全金年齡與性別相關研究作一分析。

 

其次，關於退休金領取年齡不平等的結構上，政策的制定也有重大的影響。有些研究探究1980年代之後，美國社會安全局因為設計了延後領取年金而有所獎勵的政策，導致後來獎勵金成功地撼動與改變美國老年勞動力人口分布，也造成了延後退休的趨勢 (Pingle, 2006; David Blau, 2010)。但是這些研究都鎖定在1980年代前後的時間進行探究(David Blau, 2010)。本文將鎖定在1994年到2013年這段期間的資料，進行分析比較，來了解近二十年來，領取退休金額的變化走勢。

 

第三，種族不平等的變項帶來退休金領取的不平等也是相當受歡迎的研究題目。根據Duggan et al. (2008) 與Rogers et al. (2005)等人的研究發現，不同種族與教育的人領取的退休金額有很大的差異。但是目前未有具體研究分析最新的種族、教育對年金領取年齡的綜合性相關分析比較。到底種族與教育因素如何影響美國人決定到底要不要請領退休金？這些因素又如何影響美國戰後嬰兒潮的老年人在幾歲請領退休金？

 

第四，其實經濟不平等與健康不平等影響晚年的退休的文獻也紛陳眾多，在2000年，家裡有八十歲或八十歲以上老年人的家庭通常比正常家庭多增加兩倍低於貧窮線的機會。家裡有65-69歲的老人，則比正常家庭高出7.5%的機會低於貧窮線。Leonesio et al.(2000)指出，家中如果有1885-1930出生的老人，整體家庭的貧窮程度將大為提高。然而，尚未有文獻探究出生於1931年代以後老人的退休金年齡趨勢與之前生於1930年代的老人之決定有何差異？ Leonesio et al.(2000), Arno et al. (2011) and Gary and Jonathan (2004) 也都檢驗了1991-1992年，健康與退休金的相關因素，但未及提到更細部的慢性疾病如何退領取退休金年齡的影響，故而本文將深入探究之。

 

縱上所述，本文將透過統計分析了解性別、年齡、出生年代、教育、種族、慢性病、自我健康量表對退休金領取年齡與是否領取進行系統性相關分析。本研究不僅有助於台灣了解目前美國近二十年領取退休金年齡的異動趨勢，更也能對未來年金政策的規劃與老人退休決策帶來更多的具體建議與指標。

 

參、研究設計

 

本研究採用美國健康與退休調查研究（Health and Retirement Study）資料庫，此一資料庫為美國最大型研究退休金之資料庫之一，此資料庫建置乃由密西根大學社會研究中心負責（The Institute for Social Research at the University of Michigan）。由美國社會安全局與國家老化研究機構（The Social Security Administration and the NationalInstitute on Aging）贊助部分經費進行調查與研究分析。本資料庫為一長期型追蹤資料庫，針對固定五十歲以上老年人，每兩年追蹤一次，包括婚姻狀態、健康、人口因素如種族、性別、教育背景、收入、退休金各種款項收支、以及所有其他相關因素之調查。樣本量有26,000 人左右。樣本回覆率約60～70%。本研究採用該資料庫於2013 年釋出最新版本針對調查2010 該一年對老年人的退休金狀況調查之相關結果。

 

本研究採用STATA13 版本進行社會人口（social-demographic）因素分析、T考驗、卡方考驗、皮爾森積差相關性分析、多因子變異數分析、簡單迴歸分析與多元迴歸分析，分別了解美國退休老人的健康狀況、慢性疾病數量、人口學因子（性別、種族、年齡）以及教育、出生年代對領取美國社會安全金年齡進行相關性分析探究，並預測不同的教育與種族、性別老年人等各因子是否對領取退休金的年紀，產生不同差異性的影響。本研究關於退休、退休金領取時間點、是否退休等概念，均定義為領取社會安全金的時間點作為是否退休的分界。

 

肆、討論

 

根據表一可知，越早出生的人領取退休金的年齡越晚。教育程度越高，領取較晚。慢性疾病較多，亦會領取較早。自陳報告健康趨勢較差者，較早領取退休金。這樣的結果很符合目前文獻指出的狀況，教育不利者、長期健康狀況差者，比起資本累積有利（cumulative advantages）者，一生累積許多經濟、健康、社經地位不利（cumulative disadvantages）者，就會在退休時候呈現更不利的發展，提早請領退休金、且領取較少退休金。而本文探究出生年代與退休金領取點差異是之前文獻未曾有過的發現，從1890年代出生到1930年代出生的人，選擇請領的退休金時間點，統計結果呈現顯著負相關，亦即爸爸或媽媽退休的時間點通常會比兒子或女兒退休時間點更晚，這背後的原因仍待探究，但是，極可能與近數十年美國在職業年金改革變化甚大有關。當職業年金不可靠時，最基本與穩固的社會安全金之重要性對人們的退休生活影響程度，將遠遠超過之前年代的人們。

 

表一、皮爾森積差相關分析

	領取年齡	出生年	教育	自陳報告的健康狀況	慢性病數目
出生年	-0.27** 11589 0.00
教育	0.04** 11584 0.00	0.24** 36866 0.00	36867
自陳報告的健康狀況	-0.07** 7720 0.00	-0.1210** 12651 0.00	-0.3441** 12652 0.00	12652
慢性疾病數目	-0.05* 7720 0.00	-0.18** 12651 0.00	-0.16** 12652 0.00	0.53** 12652 0.00	12652

Note: b coefficient, observation numbers and Significance associations (P< .05 is *, P< .01 is **) are shown.

 

根據表二T考驗與多因子變異數分析，可知性別、種族、拉丁語系與否、自我健康狀況、慢性疾病數目以及出生世代、教育年限對於領取年齡的差異，所有的變量都與退休金請領時間點呈現統計上顯著的相關性。亦即有群體間差異造成退休金領取時間點的不平等狀況產生，但是其中唯有自我健康狀況量表中五等第差異與領取年齡在統計上沒有任何顯著相關性。由於樣本是針對已經請領退休金的人進行相關比較，因此，極可能是退休後出現的自陳量表健康狀態出現了較一致的情況，無法呈現退休前健康狀態差異而造成退休金請領時間不平等的趨勢。

 

表二、領取年齡

變量		領取退休金年紀
		領取平均年齡	標準差	T 考驗 or ANOVA (P value)
性別	男性	63.66	.03	6.08 (0.00)
	女性	63.42	.03
種族[2]	白人	63.52	.02	F= 5.72  (0.003)
	黑人	63.62	.06
	其他	63.88	.14
拉丁語系	拉丁語系	63.81	.09	-3.36(0.00)
	非拉丁語系	63.52	.02
出生世代	1890-1899	-----	-----	F= 314.29 (0.00)
	1900-1909	70.70	1.84
	1910-1919	66.70	.43
	1920-1929	64.22	.05
	1930-1939	63.30	.02
自陳報告健康狀況	非常好	63.58	.07	F= 11.53 (0.18)
	很好	63.52	.04
	好	63.51	.03
	普通	63.42	.05
	很差	63.44	.10
慢性疾病數目	0	63.39	.03	F= 41.08 (0.00)
	1-2	63.30	.03
	3-7	63.14	.07
教育程度（年）	0-8	63.74	.07	F= 68.57 (0.00)
	9-12	63.31	.03
	13-17	63.78	.03

 

從表三可知，在第一個模型中，只探究性別造成領取退休金時間點差異時，發現女性確實會比男性領取較早。在第二個模型中，納入了種則與拉丁語系與否的變量控制下，比起白人而言，黑人與其他種族的人領取的年齡比較晚。第三模型中，除了性別、種族外，更納入出生年代之變量，則可發現出生較早的老老人會比出生較晚的年輕老人較晚退休。最後一個模型中可知，控制所有變項後，發現慢性疾病數較多的老人會傾向比較早退休。

 

表三、簡單與多元迴歸分析

領取退休金年紀	Model 1	Model 2	Model 3	Model 4
性別(女性=1)	-.20* (.04)(-.05)	-.20* (.04)(-.05)	-.12* (.04) (-.03)	-.17*  (.04)(-.05)
其他種族 白人(Ref.)		.31* (.13)(-.02)	.35* (.12)(-.03)	.31* (.14)(.03)
黑人		.20* (.06)(-.03)	.36* (.06)(-.06)	.27* (.06)(-.05)
拉丁語系 (是=1)		.37* (.07)(-.05)	.76* (.08)(.10)	.53* (.08)(.09)
教育			.08* (.01)(.12)	.06* (.01)(.11)
出生年			-.09*  (.00)(-.29)	-.05* (.00)(-.14)
自我健康狀態				-.07* (.02)(-.04)
慢性疾病數				-.06* (.02)(-.04)

 

自表四可見不同因素對照領取與尚未領取退休金的人口總量與比例。

已經領取退休金與否		人口數量 (百分比)		X2 (P value)
		尚未領取	已經取
性別	男性	5490(33.95)	10,679(66.05)	0.002 (0.10)
	女性	7064 (33.93)	13,753(66.07)
種族	白人	8,515 (30.15)	19,724 (69.85)	1.1e+03 (0.00)
	黑人	2,681 (40.29)	3,973 (59.71)
	其他	1,295 (64.14)	724 (35.86)
教育程度（年）	0-8	1,158 (21.25)	4,292 (78.75)	1.4e+03 (0.00)
	9-12	4,770 (28.42)	12,014 (71.58)
	13-17	6,534 (44.65)	8,099 (55.35)
慢性疾病數目	0	967 (20.06)	3854 (79.74)	18.12 (0.00)
	1-2	1154 (17.86)	5306 (82.14)
	3-7	280 (20.42)	1091 (79.58)
拉丁語系	拉丁語系	2,140 (50.67)	2,083 (49.33)	599.50 (0.00)
	非拉丁語系	10,378 (31.72)	22,335 (68.28)
出生世代	1890-1899	3(3.30)	88 (96.70)	937.33 (0.00)
	1900-1909	47(4.00)	1,129 (96.00)
	1910-1919	108(2.69)	3,912 (97.31)
	1920-1929	172(2.86)	5,842 (97.14)
	1930-1939	1335(14.74)	7,723 (85.26)
自我健康狀況	Excellent	601 (21.41)	2,206 (78.59)	15.10 (0.004)
	Very good	632 (18.16)	2,849(81.84)
	Good	634 (17.89)	2,910 (82.11)
	Fair	344 (19.04)	1,463 (80.96)
	Poor	190 (18.76)	823 (81.24)

 

 

 

 

 

 

 

 

 

 

 

 

 

 

 

 

 

 

 

 

 

 

 

 

 

 

 

表四、領取退休金與否之卡分分配

 

伍、結論與建議

 

本研究有三項發現，第一，黑人與其他族群人口比白人更晚退休，其原因可能是有領取其他社會安全救助金，或是能撐到62歲在請領退休金的非白人族群顯有比白人社會地位較高、生活較富裕的狀況等，有足以比白人更晚退休的條件。這樣的研究發現是與之前文獻有所差異。但這並不表示全美國的黑人平均會比白人更早請領退休金，因為如果納入所有因為車禍造成身體器官失能的老人或是有重大疾病的老人可以在62歲之前就請領社會安全金與社會安全救助金的話，黑人仍舊比白人在更早年紀即請領退休金。

 

第二，自我的健康狀況與領取退休金額大致上是呈現健康越差，越早請領的趨勢。但是，在五等第量表區分自我健康狀態上，卻與退休金領取年齡未達統計上顯著差異。此有待更深入的縱貫性長期型資料分析，在比較更深入的原因。第三，關於老人出生年代越早，選擇越晚退休的研究結果，是與本研究假設相違的研究結果，這樣有趣且特殊的發展脈絡，更值得在日後仔細探究年金政策所造成的影響力為何。

 

在未來的研究方向上，有三個研究建議歸納如下：

 

其一，了解健康狀態與退休時間點的相互因果關係，在學界一直有這兩派的爭執（George, Linda K. , 2003）。第一是社會因果派（social causation）認定因為人生經濟資本累積不利、長期處於社經地位很差的狀態，因為教育程度低、找到不好的工作、領取的收入較少，最後導致晚年身體健康狀況很差、必須提前退休、領取極少的退休金。這些人都是長期作著勞力密集的工作，到晚年體力不支、無法負荷下而提早申請退休，加上薪資本身即低，故而請領的金額也少很多。這學派強調著社經地位差異影響健康不平等之因素。第二為社會選擇派（social selection），該群學者認為，由於人們出生下來健康就是比較差，所以健康差導致社會地位差、也無法有好教育與好工作。

 

其實，到底是健康不好影響提前退休，還是退休後健康迅速變差，當欲理解此兩變量之間因果關係時，置入時間序列分析與縱貫型資料分析成了必要的研究工具，此將會是未來研究重點之一。

 

其二，分析其他間接變項包括教育與配偶婚姻狀態、申請退休金造成本身的退休金時間點領取的相關因素。配偶的健康狀態與請領時間點會影響另一半的退休狀況，再則，婚姻狀態差異，也會影響年金金額的不同，喪偶與單身者通常比有婚姻關係者再領取退休金時間點差異有很大不同，有待日後更細部作分析探究。

 

其三，本研究發現美國在1890-1920年出生的人，比1920-1939年出生的人請取退休金的時間點更晚許多，亦即出生越早年代的人越傾向晚領取退休金。這本身可能與美國其他勞動保險年金的政策改革有關，自從職業年金（pension）變得越來越嚴格、領取越來越少、延後領取後、各種形態的退休金近晚年不斷出現後，社會安全金成為美國老人最穩定可靠、超過50%退休資金的來源，自然會吸引人提前請領，以應付其他職業年金的不足。關於針對其他年金政策發展來探究美國最具資產重分配、對大多數美國老人最重要的退休金：社會安全金領取時間點的影響，在美國社會科學界與經濟學界亦大受討論與爭辯。

 

本研究認為，日後政策宜針對少數民族、女性、以及不同出生年、慢性病的人對請領退休金的時間點差異進行年金領取金額的修正與提前請領懲罰金額進行調整，以確保弱勢族群在晚年時，能減少低於貧窮線與貧病交加的風險。此外，最近美國流行著一種稱為部分退休的退休模式(Cahill et al, 2005)，老年人可以在退休後仍有打零工或是作一點暫時性或低勞力工作，透過每天工時很短的勞動力參與方式，仍舊不完全脫離工作，未來研究可以針對部分退休模式擬對退休時間點重新定義與理解。

 

作者黃芳誼為美國佛羅里達大學社會學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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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