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新冠疫情帶給各國政府與人民極大劇烈的影響，尤其在2020年年初開始的幾個月，新冠病毒的感染率與死亡率不斷上升，各國政府紛紛祭出封鎖政策、社交距離與入境管制措施等，該居家禁令、封鎖政策造成多種犯罪率急劇下降，包括降幅最大的搶劫（46%）和偷竊（47%），入室盗窃（28%）、偷車（37%）和襲擊（35%）(Nivette et al., 2021)等。然而，失去隨意移動遷徙的自由、社交距離、居家隔離、封鎖政策的施行卻加速另一些犯罪類型數量的攀升：其中包括兒童虐待(Griffith, 2020; Øverlien, 2020)、家暴(Bradbury-Jones & Isham, 2020)、與藥物濫用(Jemberie et al., 2020)等(Nivette et al., 2021)。
儘管家庭暴力均會牽涉男女性，不過如果論施暴的脈絡、嚴重性、以及對施暴後結果產生的恐懼與生心理的傷害，女性對男性施暴的影響遠小於男性對女性的施暴(Krishnadas & Taha, 2020)。特別是社會脆弱性比較高的女人與小孩，其人身安全與生心理健康受到家暴危害最劇(Krishnadas & Taha, 2020)，而政府為了防止新冠病毒快速傳染所進行的居家隔離、封鎖政策卻嚴重的加速家暴與兒童虐待等犯罪事件的滋生與增長，對許多無助人民生活影響甚鉅。以下主要探討新冠病毒疫情對家暴、與其相關的社會福利救濟途徑的影響，並了解家暴犯罪事件在新冠疫情下產生之變化，本文試圖回答三個問題:一、「新冠病毒疫情對家庭暴力的影響為何？」二、「新冠病毒疫情下，家暴相關的社會福利救助途徑產生哪些改變？」三、「新冠疫情期間， 政府針對反家庭暴力進行哪些措施？」
新冠疫情對家庭暴力的影響
對全世界女性而言，最危險的地方就是她的家，根據全美反家暴協會（National. Coalition Against Domestic Violence）的調查，親密伴侶的暴力行為每年影響數百萬計的婦女(Selvaratnam, 2020)。當新冠疫情流行期間，全世界有162個國家執行居家禁令，約有27億3000萬個婦女受到該禁令的居家活動限制(UN Women, 2020)。家暴對女人來說是在社會上每天出現的危機。這個禁令本意是要使人們變得更安全，不過，對家暴受害者來說，在新冠病毒傳播期間，需要居家隔離而與伴侶相處的時間增加，故使其人身安全之危機增加，也因此全世界各國親密伴侶的暴力都因為新冠疫情而逐步甚囂塵上(UN Women, 2020)。孤立與經濟斷源是最典型的家暴形式，性暴力、身體與心理暴力亦十分普遍(Taub, 2020)。在新冠疫情期間，全世界各國的家暴事件則變得更多、情節更加嚴重(Driscoll, 2020)。
例如，中國新浪網報導從一個反暴力的湖北非營利組織的調查發現在封城期間，家暴幾乎變成原本未封城的兩倍之多(Wanqing, 2020)。在英國威爾斯與英格蘭等區域約估計2019有160萬受到家暴(Taub, 2020)，而於2020年3月比2019年3月英國警察有案底紀錄的家暴事件增加了7%、到達2020年5月即增加了12%(Havard, 2021)。此外，英國在2020年4-6月比2019年1-3月的生命線關於家暴求助電話總數暴增65%(Havard, 2021)。更者，在拉丁美洲各個國家，如秘魯等，接到性暴力與家庭暴力的社會福利援助專線生命線電話是之前尚未執行新冠病毒執行居家禁令、封鎖政策的1.5倍(López-Calva, 2020)。特別是巴西家暴案件在2020年比往年多了40% or 50% (Bradbury-Jones & Isham, 2020)。
基於新冠疫情造成許多社會福利支援系統無法即時運作，以至於有更多無助者陷入困境(Boserup et al., 2020)。當政府執行居家禁令、封鎖政策期間，許多人開始酗酒、開始有憂鬱症、創傷後壓力症候群、染病壓力、失業、經濟困頓、無法正常社交、以及各種社會經濟危機、物理空間環境限制等促成各種心理壓力，均直接或間接加深同居一室者衝突。更者，當所有家庭成員都要被強迫性待在家裡，則易使長期遭受家暴之受害者受困於一個災難性的環境中(Boserup et al., 2020)。
對某些人而言，家是溫暖的港灣、充滿愛與安全。家不只是代表一間房子而已。家除了有物理性空間外，家更代表著感覺、活動、與記憶，以及身體與情感上的安全感。但對另一些人來說，家是充滿害怕、恐懼、暴力與威嚇之處。例如在新冠病毒傳播的嚴峻疫情下，不再能上學，需要留在家的時間變長了，家對有暴力傾向家長的兒童或是青少年而言，無異成為一個禁錮的囚牢(Hitchings & Maclean, 2020)。
再者，英國最大的家暴生命線（the National Domestic Abuse helpline）中心Refuge指出，在新冠疫情期頒布居家禁令、社交距離與封鎖政策期間，打家暴求助電話多了百分之五十，瀏覽Refuge家暴求助中心網站多了百分之三百(Refuge, 2020)。在新冠疫情最嚴重期間，有非常多分居或離婚父母，因為孩子有時要在父親家或母親家輪流居住時，則形成許多父母擔心相互感染病毒的莫大壓力(Hitchings & Maclean, 2020)。
新冠疫情對家庭暴力及其社會福利救濟管道之影響
在新冠疫情肆虐期間，社會不平等之範圍則變得更深更廣。諸如男女不平等、薪資不平等、代間不平等、健康不平等、種族或族群不平等或是教育不平等皆然(Blundell et al., 2020)。而在處理家庭糾紛的法院事務中，更迫切的需要擁有更加牢固的公平聽證、讓緊急的個案聲音被聽見(Hitchings & Maclean, 2020)。在關於家庭的社會福利管道輸送上，則亟待處理無法面對面提供福利資源傳送與家庭數位化無法落實之問題(Hitchings & Maclean, 2020)。
新冠疫情使得社會福利機構取消了採用的面對面心理諮詢訪談、或法律扶助、社會救助等管道之提供，而改採視訊或通話方式作為救助與行政管道。電話約談與面對面約談有很大的差異。面對面約談通常比較有效率傳達訊息與提供協助，因為面對面約談比較具有親近感。而在社區法律諮詢（Community Legal Advice）通常無法直接透過電話傳遞地方政策、程序、地區的法律文化等等的訊息。而且，在新冠病毒傳播期間，許多社福法律諮詢仍須從面對面的約談改成遠端聽證或視訊討論。在封城與社交距離之政策執行期間，很多法院機構，如家事法庭等均改採「遠端公聽會」或「面對面與視訊混合模式」進行裁判，這均在在影響判決的公正性，尤其當兩造雙方、法官、其他陪審或相關法律代表無法有效坐在同一個會議廳中面對面參與時，恐怕會造成利害相關人權益之受損(MacDonald A., 2020)。
此外，還有各種多元社會福利傳送管道等議題因新冠疫情而受到影響。舉凡審查資格不符的同性婚姻、有小孩的母親向法院取消照顧命令（care order）、英國福利救濟金（Universal Credit）的執行與安排等等(Harris et al., 2020)。當社會福利救濟輸送管道從面對面的服務轉換成線上執行時，尤其對許多弱勢家庭的數位科技需求無法被滿足時，即會造成社會正義無法實施。例如，英國的行政法院（Administrative Justice Council）出了一份社區數位化（Digitisation in the Community）報告，內容揭露人們在新冠病毒傳播期間對數位協助（digital assistance）與支援有高度的需求，除了硬體上缺少資訊科技設備（IT equipment），還有專業科技知識的不足、亟待尋求組織支援的技術協助等等。具體來說，「科技與數位素養（digital literacy）的擁有」、「迫切需要轉變成網路工作（online working）的資源」、「發現與解決資訊科技問題」、以及「能盡快改變成線上工作與學習的速度」變成家庭正義是否落實的關鍵(Sechi, 2020)。
家暴的生成原因與政府相關因應
傳統的女性主義政治學者認為，父權社會下女性在經濟上的弱勢與社會文化的重男輕女之價值觀貶抑促成家暴女性受害者的產生(Krishnadas & Taha, 2020)。但是，其實其他學者認為尚有更多因素誘發家暴，舉凡物質資源的分配不公與社會文化的認同，另外，像是女性在公共領域被邊緣化(Krishnadas, 2007b)、女性時間、體力等資源不斷遭到剝削，不管有薪或無薪的工作上，均強化家暴的存在與再製。另外，更重要的是女性被家暴被視為私領域之事，而非公共事務的議題，也是家暴無法根絕的主因(Krishnadas, 2007a)。
要解決家暴，是要使家停止暴力產生？還是要幫助被虐者逃離家？英國政府家庭事務局宣布「不管新冠疫情發布的居家隔離政策情況為何，對任何在家裡感受到家暴危機之焦慮的個體，都可以不適用該政策，居家隔離或封鎖政策不論如何都不會成為家暴產生的藉口」(Home Office, 2020)。對無助的個體來說，政府允許這些受到家暴而處於焦慮的人逃離家是一直以來是給予家暴受害者最直接的幫助(Krishnadas & Taha, 2020)。
家暴受害者逃離家而居住的庇護處所是政府能提供給受害者最完善的保護措施與支持。不過，為什麼不是把這些施暴者驅使離開最主要的領域（Master’s Domain）「家」，才是政府最可以執行的任務呢？這個議題就牽涉到女性的資源受到公共社會與政府的貶視、女權被邊緣化、且女性被家暴被視為私領域事務(Krishnadas & Taha, 2020)。
除了給予避難所、確保其人身與生命安全以外，政府應該要給予更多弱勢女性幫助與社會經濟等支援，諸如黑人女性、新住民女性、低收入戶女性戶長、失業女性、身心障礙女性、跨性別女性、單親媽媽、女性性工作者、LGBTQ+群體等。此外，在公共領域、國會、社區等更應該創造將暴力說出來的空間，並且政府應該投注更多預算在這些弱勢女性與其團體身上，給予其更多經濟與社會資源。如此一來，新冠疫情下封鎖政策造成的壓迫方才無法更強化與塑造男性是「家之主人」的地位象徵(Krishnadas & Taha, 2020)。
新冠疫情下美國政府對反家暴之措施
拜登總統於2021年3月 10日通過「美國救助計劃」（American Rescue Plan）法案，此為美國有史以來最大的的紓困法案。該法案以1.9兆新冠病毒（COVID-19）疫情經濟刺激紓困預算用來挹注受新冠疫情影響的各單位。其中針對年收入75000萬美元以下的個人或者年收入15萬美元以下的夫妻，其每位子女將獲得額外1400美元補貼。另有發放每月三百元的失業補助金(Zurcher, 2021)。而針對家暴受害者，更是從其中撥款4900萬美元，傾全力幫助這群家暴被害者之收容、並保護其人身安全(Ryzik & Benner, 2021)。
根據美國新冠病毒與刑事司法正義委員會（National Commission on Covid-19 and Criminal Justice）指出，在新冠疫情政府採取封城、以及各項居家禁令期間，美國家暴事件比之前尚未採取前多了8.1%(Levenson, 2021)，甚至，新冠疫情帶來的居家禁令、封鎖政策使許多人失業、經濟陷入困境、承受照顧在家幼兒與兒童在家學習之壓力使得家暴頻率正不斷上升，因此，拜登總統在2021年5月24日則宣布「美國救助計劃」將有兩億美元預算給予各協助安置與保護家暴受害者家屬的組織(Sullivan, 2021)。
美國衛生及公共服務部（United States Department of Health and Human Services）將該筆款項撥給「防止家庭暴力措施法案計畫（Family Violence Prevention and Services Act program）」之單位，該單位乃是聯邦政府主要挹注資金的機構，其致力於建構緊急庇護所、援助家暴受害者及其子女，使其有安全住所與食物等相關協助。其他全美國尚有296個座落於各州各地的家暴被害者協助機構，這些單位亦都會分別獲得補助款項，以在新冠病毒傳播期間，更有效地幫助家暴被害人、受虐孩童、以及生命線諮商協助電話等。基於家暴案件很難被研究，很多受害者難以或不願陳報受虐案件，所以很難估算其真正有待協助有多少個案，而居家禁令的孤立作為更讓家家戶戶難以看到彼此可能有遭受暴力或虐待的徵兆(Sullivan, 2021)。因此，政府當局應該更加重視與挹注較多紓困津貼來協助這群數量逐漸增加且迫切亟待救援協助的家暴被害人。
結語與建議
COVID-19疫情爆發與蔓延透露著全球的每一位個體之行動都在彼此互相牽連，這是個集體社會應有的共識。我們應該要知道所有人的生命是交互連結與相互依存，這亦是此公共健康危機給我們的教訓。假使一個父權與資本社會繼續剝削女性、漠視孩童受到家暴的危機，最後受到危害甚鉅的亦是全體大眾。為了要有效的解決家暴問題，除了政府應挹注資金在避難所維護受害者人身安全之外，更應該改變社會對家暴的文化價值觀，以系統性抵制結構不斷強化的家庭暴力合理化。舉凡由公開譴責暴力、強化女性政治與公民社會參與、重新強化女性的資源，並以經費補助社區與地方的女權團體、尊重與正視女性聲音、採納女性意見、提升女性勞力的價值與價格，強化社會福利管道有效輸送於弱勢家庭、家暴被害者之數位化的能力與設備等，這樣方能讓我們在嚴峻的新冠病毒傳播期間，不管公私領域都能有健康與平等的性別權力之發展，以抑制家暴事件在COVID-19下甚囂塵上的發展與社會福利救濟管道輸出不良所帶來的危機與困境。
圖一 秘魯2019年與2020年生命線諮詢電話比較圖
資料來源：(López-Calva, 2020)
說明：灰線與紅線分別是指在2019年、2020年秘魯在性暴力與家庭暴力諮詢
生命線電話的詢問次數。虛線則為秘魯執行居家隔離禁令起始時間
（2020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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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黃芳誼 佛羅里達大學社會學博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