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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佈:2024-05-10
一、前言
韓國正處於低生育的少子化危機中!根據韓國統計廳資料,2023年第4季的韓國總生育率(Total Fertility Rate;TFR)降至0.66,2023全年則為0.72,如果這樣的走低趨勢持續,有人預測到了2750年,韓國將從世界上消失。
低生育的少子化危機,不單是台灣面臨的社會問題,也是其他東亞國家,如韓國、日本及香港等地,須共同面對的棘手難題。相較當前諸多西方已開發國家,總生育率雖呈下降趨勢,但降至1.5~1.2左右便開始趨緩。
反觀台灣、韓國及香港等地,總生育率不斷探新低,跌破1.0後,沒有最低、只有更低。韓國日前公布總生育率0.72,堪稱已是全球最低,在此之前的2020年,韓國死亡數也超越出生數,形成所謂的「生不如死」,由此衍生出的學齡人口減少、勞動力不足,以及社會加速老化等問題,引發當局高度重視。
二、沒有最低、只有更低 韓國生育率每況愈下
學界一般多認為,為實現人口不增不減與不老化,總生育率須長期維持2.1上下。根據韓國統計廳資料,韓國總生育率從1970年的4.53,一路下降至1980年的2.82、1990年的1.57、2000年的1.48、2010年的1.23、2020年的0.84。2023年更是降至0.72,再創全球新低。
整體而言,韓國已經歷20餘年的超低生育率(總生育率1.3以下),目前看來也很難擺脫所謂的「低生育率陷阱」。換句話說,這表示最終韓國終須面對人口減少與社會老化問題,強化低生育對策的同時,也應該正視人口減少與老化問題。人口減少與老化對社會的主要影響,包括學校關閉、徵兵人口減少、勞動力短缺,以及社會保障制度負擔加重或崩潰。
一般常用的生育率指標為總生育率(Total Fertility Rate;TFR),但實際上這並不等於婦女終其一生所生育的子女數,只是指涉某段期間(通常是1年),15~49歲育齡婦女年齡別生育率總和,因此從這個指標。只能大致看到一種趨勢,但是難以精確診斷,生育率下滑的真正原因,或是從中了解,究竟是哪個世代或年齡層,生育率出現了異常偏差。
不過,從出生數的絕對數變化觀察,可以發現韓國出生數已從過去的每年60~70萬,一路降至2013年的43萬、2023年的23萬。目前南韓各級學校已出現學生短缺,商店找不到短期打工兼職人員等現象,其實這已是大約10年前種下的「因」。從實際出生數推估,未來情況只會更糟,投入勞動力市場的新員工數將大幅減少,企業可能出現缺工,或找不到合適勞動力填補空缺。
先前韓國執政當局,對於人口議題的興趣並不大,政策主流論述多偏重科技與經濟。但是近年來韓國生育率持續探新低,少子化造成的社會與人口問題日益嚴重,大學與各級學校入學新生驟減,這才開始引起執政當局及社會各界的關注及重視。
三、低生育的「非戰之罪」 婚姻恐是大關鍵
目前低生育已成從一種社會現象,變成棘手的社會問題,這意謂著如果此趨勢無法逆轉,韓國人口將陷入長期負成長,從而衍生出高齡化、勞動力與消費力不足,以及多項社會制度崩潰等經濟社會衝擊。
學術界多數的看法與研究均指出,隨著社會不斷變遷,女性受教育年限拉長,勞動參與率提升,形成晚婚晚育現象,加上許多亞洲國家,如台灣、韓國及新加坡等地,對於非婚生子女的嚴格不認同,「先婚後有」觀念強烈,才導致總生育率不斷下探新低。
從不少西方國家的案例,對照看台灣、韓國等東亞國家的生育率,可以發現西方不少國家總生育率走低後,約維持1.5~1.2上下,很少跌破1.0。如搭配較長期的研究,也會發現世代生育率(Cohort Fertility Rate;CTF),也就是育齡婦女最終在49歲以前,真正可以生育的子女數,其實並非如同總生育率數字般的低落,通常會略高一些,顯示總生育率的一再走低,主要受到生育步調(tempo)不斷延後所致。
由此或可推論,東亞國家的低生育及少子化危機來源,最大關鍵仍在於婚姻。以韓國為例,雖然被譽全球前十大經濟體之一,是所謂的資訊科技(IT)強國,但社會上普遍的價值觀念,仍然較為傳統,且深受儒家文化影響,因此非婚生子女,或不符合法律的家庭組成,多半不會被承認。
在這種生育是在合法婚姻的前提下,須滿足種種條件後,人們才會決定是否結婚生子。例如,人們得先取得高學歷、找到穩定工作,以及買了房子後,才會考慮結婚、組成家庭與生育子女。
根據韓國統計廳的資料,2023年韓國男、女平均初婚年齡分別為34歲及31.5歲,相較2013年分別上升1.8歲及1.9歲。觀察結婚件數的絕對數字變化,也可發現相較2013年,每年逾32萬對新人步入禮堂,2023年僅剩19萬餘對,10年間減少了4成。
四、尹錫悅政府低生育對策剖析
因應低生育及高齡化等人口問題,韓國自2006年起,每5年制定並實施《低生育及高齡化社會基本規畫》,確立低生育及高齡化社會的中長期政策目標與方向,多由大約200多項重大實施任務組成,並且涉及跨部會的合作推動。
綜觀韓國政府每年皆制定行動計畫,但仍然無法遏止韓國總生育率不斷下探。儘管總生育率,並非每個世代育齡婦女最終生育的子女數,然而不斷下滑的總生育率,以及每年遞減的出生數、結婚件數等,已可隱約勾勒出韓國未來,將面臨人口負成長、高齡化,以及人力不足的大致人口衰退社會輪廓。
儘管日前南韓國會議員選舉,尹錫悅政府領導的國民力量黨慘敗,但韓國無論朝野,其實皆認知到低生育問題的嚴重性,認為韓國也許需要設立人口問題的專責辦公室,以及新的人口相關部門,更專注解決相關問題。
依據韓國政府提出的2024年政府預算方案,低生育率相關政策編列的預算高達15.4兆韓元(113億美元),涵蓋五大核心任務。2024年2月,韓國女性家族部也提出低生育政策方案,指出目的在於營造「共同工作與照顧的工作與家庭均衡環境」。
上述政策的施行重點項目,包括擴大兒童照料服務支援、增加家庭友善企業、提高單親家庭兒童養育費、多文化家庭子女教育費,以及共同育兒及青少年課後補習等支援。
首先,韓國政府為減輕雙收入家庭照顧壓力,兼職托兒中心數量預計將從1,030家,倍增至2,315家,接受兒童照護補助的家庭數量,將從目前的8.5萬戶擴大到11萬戶,政府將為有2個或更多孩子的家庭,提供自付費用10%的額外補助。
其次,將擴大對單親家庭子女養育的支援,兒童養育費用的支援將略微調升,從目前每月20萬韓元,增至每月21萬韓元。育兒留職的薪資給付期限,將從1年延長為1年半,也將追加許多額外補助,中小企業勞動者的配偶產假薪資給付期,則從現行的5天增為10天,也會對中型、小型企業提供員工因育兒,提前下班的支援補助金。最後,南韓政府計劃提供新生兒住房貸款特別支援,也打算擴大諸如懷孕、凍卵等,相關醫療費用的補貼。
五、韓國低生育率對策是否搞錯方向?
為什麼韓國推動將近20年的鼓勵生育政策,仍沒有達到明顯成效?情況可能變得更糟?問題也許出在,當局對低生育問題成因的認知,仍與政策取向存在落差。
首先,針對韓國鼓勵生育,但並無明顯效果,被學界批評最多的部分,在於實施計畫經常包含許多預算項目,但可能與生育沒有直接相關,例如,房屋貸款、醫療補貼等。也有不少人認為,韓國政府投入大量預算,使社會在短時間內,體認到低生育與高齡化問題的嚴重,整個社會對相關福利措施的看法與觀念,已發生重大轉變。
另外,有人批評韓國政府相關機構,針對韓國低生育率和人口老化問題採取的措施力道仍顯不足,雖然保健福祉部設立了低出生老化社會委員會,但是仍不足以扭轉,韓國總生育率0.7的全球最低困境,預算不足也是問題所在,相較總生育率1.5的德國、總生育率1.7的法國,其GDP的4%以上,用於解決低出生率的相關政策,韓國用於低出生相關政策的預算,其實不到德國、法國的3分之1,許多錢也花在與生育完全無關的地方。
究其根本原因,現代年輕人的人生轉型進程趨緩,沒有孩子或少子女的原因,與社會結構問題關係較大。例如就業、買房、教育及求職等。許多調查發現,女性的職業中斷,多半讓其感到焦慮,從而影響了結婚、生育子女及生養子女數的意願。
綜觀目前全球各國的解決低生育對策,仍不脫離給予生育津貼及生養補助等,但是造成低生育率的結構原因,仍不斷加劇。
另一方面,府介入「個人」生育的做法背後,其實隱含我們的社會,在人口問題的根深蒂固經濟主義思維模式,天真地認為如果將生育及養育相關成本下降,出生率自然就會上升,忽略了結婚與生育只是一個表面現象,背後其實與年輕世代生活方式轉變與人口變遷,甚至牽涉社會價值觀念的調整。
目前許多鼓勵生育的政策,開宗名義指出是為了提升國家競爭力,這種以經濟主義為中心的論述,普遍存在於韓國、台灣等東亞國家中,低生育與人口老化的負面影響,被視為勞動力短缺、經濟成長放緩、政府預算失衡等經濟問題的「原因」而非「後果」。
隨著低生育衍生的社會問題不斷,由此也可能帶來不少超越經濟領域,社會與政治方面的問題與變化。例如,階級、區域和世代間的不平等,很有可能不斷擴大深化,由此產生社會衝突,威脅社會團結整合,甚至是政治風向上的轉變。
過去17年來,韓國試圖以政策、預算,解決低生育及高齡化問題,但也反映出少子高齡化基本方案制度的局限性。為了提升政策效果,或許現在應該思考,建立一套新的人口政策治理體系,試著解決的社會結構與觀念問題,先發制人地因應人口變遷帶來的巨大社會衝擊。
作者 范維君 為漢陽大學社會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