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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Google輸入「民共交流」的關鍵詞,會出現約 516,000 筆結果,這個名詞在近年來隨著兩岸政治情勢的演變,已經成為一個熱門詞彙。既然稱之為「民共交流」,基本上是相對應「國共交流」而來。不過,民進黨與中共的交流,在性質、形態、議題、以及目的上,都與國共交流有根本性的差異。國、共兩黨之間有一個制度性的「國共平台」,定期舉辦「國共論壇」,但民、共之間並無此種互動機制,因為民進黨被北京定性爲「不放棄台獨主張」同時也不承認「九二共識」,因此,所謂的「民共交流」,目前仍是一種非正式的交往形態,北京不會公開稱呼民進黨人士的黨職,也不會出現在媒體上。

更自信積極,鼓勵進行智庫與城市交流


      今年1月14日,民進黨召開中國事務委員會的第五次會議,經過了冗長的討論與折衝之後,通過並公佈了「2014對中政策檢討紀要」,被視為是這個階段民進黨在兩岸政策上的最新立場。民進黨主席蘇貞昌在會後的記者會上表示,「深刻體認民進黨對兩岸之間的各項新生事務,必須有靈活的政策因應,讓兩岸交流的不利因素降低,互利因素增加」,並強調「紀要」有幾個與以往不同的特點,其中一項是「更自信」,主張要更自信積極的參與,鼓勵黨的智庫與地方執政縣市與對岸進行智庫與城市交流。另外則是「更善意」,重視兩岸公民社會的交流,增進、擴大對「庶民中國」的理解與交往。


      將鼓勵智庫與城市交流記載在黨的政策文件中,被黨中央視為是具有意義的轉變。不過,民進黨人士從九零年代迄今,與對岸的來往始終是非常頻繁,其中更不乏智庫之間的交流與座談等活動,而執政縣市首長也都赴中國去銷售農產品或爲城市活動進行宣傳,黨內重量級人物包括謝長廷已經赴中國參訪、前主席蔡英文的小英基金會也派出財經政策參訪團,民進黨對於兩岸交流並沒有不夠積極的問題。


      因此,值得探究的,並非民進黨是否積極或自信去看待交流,而是,在兩岸事務上,民進黨扮演何種角色,如何自我定位。「交流」是一個廣泛的概念,本文將討論範疇侷限在民、共之間的「交往」上,亦即民進黨人士與中方人士的互動與往來,包括官方、智庫以及民間組織人士。


      首先要先弄清楚的是,「交往」的目的是什麼?既然黨明確的說要「鼓勵」交往,那麼,這個政策方向必然有其動機與目標。去除個人因素,大部分綠營人士對於為什麼要進行交往,目的都是功利性的,就是為了要重返執政。其邏輯是:民進黨之所以無法重返執政,是因為其兩岸政策與主權論述不被中共所接受,若重新執政,將因民共之間欠缺互信基礎,導致兩岸關係出現「倒退」--既有的協議與往來都可能凍結或中斷,例如ECFA,或者中止陸客來台,最終將是台灣經濟利益受損,人民的就業與生計受到衝擊(票投給民進黨等於經濟衰退。),而這是民進黨輸掉2012」的改變,才有機會解構當前的國共聯手杯葛民進黨就必須要有所改變,大選的主要原因。


      民進黨為了要說服這群「經濟選民」,它有能力與北京維持好關係、穩定兩岸局勢,讓兩岸經貿關係繼續發展,就必須要做出改變,而且是讓北京、台灣選民都「有感」的改變,才有機會破解當前的「國共聯手」格局,至少讓北京在大選過程中不單押國民黨。這就是所謂的「經濟選民論」,認為民進黨的「最後一哩路」掌握在這群經濟選民手中。


      簡單地講,交往的目的,是為了用行動向世人證明,民進黨是可以被中共接受的。若中共接受、或至少不杯葛民進黨,台灣人民以及國際社會就能認同民進黨有能力與北京維持良好關係,所以民進黨就有拿回執政權的機會。


台獨或不台獨?是道難解的題


      依據中共的習慣,在進行談判、協商之前,一定要先爲這個過程定性,然後才有談判的策略與議題的設定。而國、共兩黨的交往,它的定性是,中國人對中國人,以追求統一、反對台獨爲共同目標,屬於一個國家的內部事務,亦即,是在「一個中國框架」原則之下的互動。只要在它設定的框架之內,則「什麼都可以談」。


      民進黨要與共產黨交往,要如何處理這個定性?目前,公開的說法是,民進黨一直不認同「九二共識」,也拒絕放棄台獨立場,因此民共之間沒有黨對黨交往的基礎。也因此,儘管綠營往返對岸者絡繹於途,都是非正式的互動;而對岸的公開講話涉及到民進黨時,言語之間常充斥負面意涵。

      北京的「台獨」、「九二共識」條件,在國家領導人習近平上任之後出現一些調整,北京目前可以接受,民、共不必然要以「九二共識」作為交往基礎,雙方可以找出民共之間的共識,但是,民進黨必須要做出一些象徵性動作,向外界交代他們不再追求法理台獨(例如,做成「凍結台獨黨綱」的決議),讓北京長期以來的「拒綠」立場找到轉向的下台階。


      依照北京的慣例與模式,民進黨若希望開展民共交往,就要先做兩件事,第一是找出彼此都能接受的「民共共識」,第二,就是做出一個「不再追求台獨建國」的宣示或行動。在這個思維之下,這一兩年來不斷地有人主張要放棄(廢除、凍結)台獨黨綱,前行政院長謝長廷也拋出以中華民國憲法為共識基礎的「憲法各表」,希望能作為民共共識。


這些主張,引發很多討論。沒有人會懷疑民進黨堅持、捍衛台灣主權的立場,它不會被質疑要往統一傾斜、「賣台」。但風險是,「獨立」一直,是民進黨的核心理念,這些動作,會讓持相同理念的支持者對它失望、流失基本盤。最關鍵的是,這樣做了之後,是否民共就能正式交往、產生讓人民信賴它、進而轉向支持它的效果?這點,恐怕沒有人敢打包票。



民共交往,是為建立互信,為彼此的調整做準備


      兩岸之間的交手不是請客吃飯,北京和民進黨互動的目的也不是為了幫助民進黨重返執政。北京的目的是將兩黨都放在它可以掌控的框架之下,避免台灣因為政黨競爭、社會發展、兩岸互動等原因,而與中國漸行漸遠,讓「統一」的機會更趨渺茫。至於民進黨,如果無法讓它放棄台獨主張,則必須預防、避免它重返執政。


      在現有的國際與區域政治的格局之下,台灣的選項是有限的,作為一個相對少數的反對黨,民進黨的選項更為有限。除非台灣主流民意出現大的轉變,例如,轉向支持統一、或願意接受一國兩制,否則,美方與台灣人民會希望民進黨能扮演好「煞車閥」的角色,讓兩岸關係、尤其是政治關係維持一種有點黏但又不會太黏的狀態,這是堅持民主與人權價值的民進黨的宿命。在這種格局之下,如果沒有經過充分的溝通過程、做出一個漂亮的轉折,民進黨若在短時間內要做上述兩項行動,將伴隨著政治風險。



建立互信,主導議題,建構新的互動模式


現階段,民共要做到如國共交流般的黨對黨交往,可能性不大。但雙方基於戰略的目的,必須要管理好彼此的關係,北京要掌握民進黨的想法與動態,民進黨必須要對外展現它有能力與北京交往、維持穩定的互動關係,這對雙方而言都是非常現實的需求,也必須要有務實的態度與彈性的做法。

      長期以來,對岸與民進黨人士的互動,絕大多數都是透過邀訪、座談、研討會等形式,了解綠營的政策方向、選情資訊、人事脈絡,都屬於「資訊蒐集」的層次,談不上所謂的「交往」。之所以一直停留在這個階段,一方面是因為北京認為只要確保國民黨執政,就不需要去理會民進黨;另一方面,是因為民進黨的組織形態與性格與共產黨南轅北轍,民、共之間從來就沒有「互信」可言。所謂「互信」不是一種黑箱作業或私相授受,而是彼此的宣示或承諾、公開的談話,能被對方信任或接受。互信的建立是需要花時間的過程,必須要透過有效的、有意義的交往來達成。


      民共交往,應該是要嘗試建立真正的互信,為彼此未來的可能調整預做鋪排。目前不應急於要求對方做出根本性的改變,而是確立政策方向的穩定與可靠性。就台灣內部政治的角度,意味著民進黨要在對中政策上有穩定而且一致的立場,不僅是政策宣示的一致性,還包括代表性政治人物的言行的一致性。另外,當前台灣主流民意是傾向「政經分離」的兩岸關係,民進黨希望爭取最大的支持,就必須有相應的兩岸政策。


      就民共交往的角度,目前與綠營政治人物打交道的多數是中方的涉台系統、即各個部門處理涉台業務的人士,談的話題每每圍繞著政治議題打轉,或僅是單純的蒐集選情資訊,這些對綠營本身並沒有實質的利益可言。綠營要展開與對岸的交往,必須要設定議題,以掌控主控權,不需要落入競相比較會晤官員層級、接待規格的由北京設定的傳統架構


      至於議題的設定,民進黨應基於台灣生存與發展的戰略高度來思考,亦即,民共的交往,是為了確保台灣最大的利益,因此民進黨有必要全盤、深入了解中國的發展狀況與政局演變,才能正確分析、研判情勢,據以做出相應的決策。因此,除了政治局勢之外,經濟戰略、產業轉型、分配問題、民主開放過程的社會轉型,甚至是人口老化、環境治理、城市規劃等,都是雙方可以深入探討、交換意見的議題。


      民進黨有中央與地方執政的經驗,有更為開放多元的思維與價值,也有很好的政策人才與各層民意代表,這些資源都是民共交往時的利器,可以幫助自身真正掌握中國的發展現況,也可以展現民進黨的能力與自信,同時在過程中逐步建立一種新的交往模式,借用民進黨前主席蔡英文的說法,民共之間的交往可朝向一種「多層次、多面向」的互動方式來建構。民共之間能透過這個過程,找出讓彼此覺得安全、可信任的語彙表達與互動模式,這比雙方始終膠著於是否廢除台獨黨綱要有建設性。同時,這些議題可以不涉及政治定位,可以創造出更彈性的交往空間。


      無論民進黨未來能否再度執政,北京都將持續與綠營人士的互動,也會繼續一步一步軟硬兼施、要求民進黨軟化既定立場。站在政黨的角度,「交往」本身必須要有助於其存續與壯大,同時不能背離基本價值,這對民、共都是挑戰,但並非零和的賽局。

作者吳敏之為政治工作者


最近更新: 2014-0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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